捷報由四百里加急快馬,一站站接力,如同燎原的星火,撕裂了蜀道的云霧,直抵成都。
當插著代表大勝之意的三根翎羽的軍報,被內侍幾乎是奔跑著送入皇宮時,劉備正在與諸葛亮離開后代理政務的蔣琬、費祎等人商議春耕事宜。
“陛下!長安!長安捷報!”
內侍的聲音因激動而尖銳變形,撲倒在殿前,高高舉起那份沾染著風塵與硝煙氣息的軍報。
殿內霎時一靜。
蔣琬、費祎等人霍然起身,目光死死盯在那份軍報上。
劉備拿著奏章的手,頓在了半空。
他緩緩地,幾乎是有些僵硬地,將奏章放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念。”
內侍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宣讀:
“臣亮、臣到,頓首再拜!賴陛下天威,將士用命,已于章武七年臘月廿三,克復長安!魏偽太尉司馬懿棄城宵遁,守將郭淮以下,舉城歸降!漢家旌旗,再懸故都城樓!大漢……中興在望!”
“中興在望”四個字落下,整個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隨即,蔣琬第一個反應過來,撩袍跪倒,聲音哽咽:
“臣!恭賀陛下!”
費祎及殿內所有侍從、官員,齊刷刷跪倒一片,山呼海嘯:
“恭賀陛下!大漢萬歲!”
劉備沒有動。
他依舊坐在那里,一只手緊緊抓著御座的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另一只手,微微抬起,似乎想去觸碰那虛無的捷報,卻又停在半空。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只有那渾濁的、飽經風霜的雙眼,迅速蒙上了一層水霧,然后,兩行滾燙的熱淚,毫無征兆地沖破眼眶的堤壩,順著深刻的皺紋,蜿蜒而下。
他沒有發出哭聲,只是肩膀開始難以抑制地輕輕聳動。
淚水滴落在龍袍的前襟上,暈開深色的印記。
“高祖……光武……”
他幾乎是無聲地囁嚅著這兩個沉重的稱謂,仿佛在與冥冥中的先祖對話。
“在天之靈……可慰矣……可慰矣矣!”
他終于哽咽出聲,那聲音里,包含了太多太多——半生顛沛流離的辛酸,志不得伸的郁結,兄弟隕落的痛楚,以及此刻,夢想照進現實的巨大沖擊與狂喜。
他猛地站起身,淚水未干,眼中卻已燃起如同年輕人般的火焰。
“傳旨!”
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朕要親赴長安!即刻啟程!”
天子欲御駕親征的消息,瞬間震動了整個成都。
無人敢勸,也無人愿勸。
蔣琬、費祎等人全力籌備,調動糧草,安排護衛。
盡管劉備年事已高,車駕行程不得不有所放緩,但那股迫切的、要踏足故都的意念,驅動著整個隊伍,星夜兼程,北上而行。
陳到早已接到命令,親率最精銳的五千白毦兵,南下接應。
兩軍在褒斜道相遇。
看到風塵仆仆、卻精神矍鑠的劉備車駕,陳到滾鞍下馬,單膝跪地:
“臣陳到,恭迎陛下圣駕!”
劉備親自下車,扶起陳到,看著他玄甲上的征塵,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萬語,盡在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