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叡躺在榻上,臉色依舊蒼白,額頭上布滿冷汗,箭傷的疼痛和失血讓他虛弱不堪,但更讓他難以承受的,是那揮之不去的驚懼和作為皇帝遭遇如此大敗的屈辱。
帳外,殘余的魏軍將領們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聚集在一起,人人臉上都帶著劫后余生的惶恐與對戰局未來的茫然。
就在這時,司馬懿沉著臉,大步走出了御帳。
他目光如冰冷的刀鋒,緩緩掃過在場每一位將領。
那目光中,不再有平日的隱忍與深沉,而是充滿了壓抑的怒火與毫不掩飾的問責。
“曹演!”司馬懿第一個點名,聲音冰冷刺骨。
曹演渾身一顫,出列躬身:“末……末將在!”
“你身為宿衛大將,職責所在,便是護衛陛下周全!今日陛下親臨矢石,你非但未能勸阻,更致使陛下身陷險境,龍體受損!麾蓋為何不早棄?陣型為何如此密集?護衛為何出現如此致命疏漏?!你該當何罪?!”
司馬懿的質問如同連珠炮,每一個字都重重砸在曹演心頭。
曹演臉色煞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末將……末將失職!罪該萬死!請大都督治罪!”
他無從辯解,皇帝在他眼前中箭,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司馬懿冷哼一聲,目光又轉向其他幾個負責前鋒和中軍的將領:“還有你們!進軍之前,可曾仔細探查蜀軍弩箭射程?可曾預料到敵軍有此集中狙殺之手段?陛下沖鋒在前,爾等為何不拼死攔阻?致使圣駕受驚,三軍潰敗!爾等,皆難辭其咎!”
將領們被罵得抬不起頭,冷汗直流。
今日之敗,皇帝親征固然是主因,但他們作為執行者,護衛不力、進軍受挫也是事實。
此刻在司馬懿的厲聲斥責下,竟無一人敢出聲反駁。
司馬懿看著這群噤若寒蟬的將領,知道火候已到。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稍稍放緩,卻帶著更不容置疑的威嚴:“陛下龍體欠安,受驚過度,需靜心調養,不宜再勞心軍務!然,國不可一日無主,軍不可一日無帥!值此危難之際,陛下已將關中軍事,全權托付于本督!”
他此一出,眾將皆是一驚,下意識地望向御帳方向。
帳內寂靜無聲,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傳出。
曹叡此刻傷痛交加,驚魂未定,哪里還有心思和能力去主持軍務?
司馬懿的“救駕”之功,以及此刻展現出的、唯一能穩定局面的能力,讓他這番說辭顯得順理成章。
司馬懿不給眾人反應的時間,繼續沉聲道:“即日起,所有兵馬調動,防線布置,一應軍務,皆需經本督號令!各部立即收攏潰兵,清點傷亡,重整建制!于北岸要害處,深溝高壘,加設強弩,嚴防蜀軍趁勢渡河來襲!若有懈怠、違令者——”
他的聲音如同寒冰撞擊:“勿謂本督之不預!皆以軍法從事,定斬不饒!”
“末將……遵令!”曹演第一個叩首領命。其他將領相互看了看,也紛紛躬身應諾:“謹遵大都督號令!”
此時此刻,面對慘敗的爛攤子和虎視眈眈的蜀軍,除了依靠這位深不可測的大都督,他們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至于皇帝是否真的“全權托付”,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司馬懿已經憑借這場危機和雷霆手段,名正順地,將關中魏軍的最高指揮權,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
司馬懿看著俯首的眾將,眼中深邃的光芒一閃而過。
救駕是真,奪權,亦是真。
經過這一場血與火的洗禮,執棋者,已然悄然易位。
而帳內那位驚魂未定的年輕皇帝,在傷痛與恐懼中,似乎還未完全意識到,自己親手將怎樣的權柄,交到了怎樣一個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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