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城的冬日,陽光蒼白無力地灑在州牧府的青磚地上,卻帶不來半分暖意。
公孫瓚跑了。
帶著他那幾千殘兵敗將,如同被獵犬追趕的兔子,頭也不回地放棄了經營多年的薊城東南堡壘,一頭扎進了更偏遠的漁陽郡。消息傳來時,高順的第一反應不是喜悅,而是深深的錯愕和隨之而來的、更加沉重的憂慮。
這廝跑得倒是果斷!可這一跑,留給高順,是一個瞬間漏洞百出、四面透風的爛攤子!
高順的手指重重地點在輿圖上幽州與冀州交界的那條漫長弧線上:“劉使君,請看。公孫瓚盤踞薊城時,其精銳騎兵,尤其是白馬義從,牢牢扼守著幽州西南門戶。袁紹即便有心北顧,也要忌憚其鋒芒,不敢輕易越雷池一步。”
他的手指劃過廣陽郡、涿郡、上谷郡、代郡:“如今,公孫瓚跑去了東邊的漁陽、右北平。整個幽州西南防線,門戶洞開!這些郡縣與冀州接壤之處,多為平原沃野,無險可守!”
高順頓了頓,語氣帶著明顯的不確定:“烏桓、鮮卑提供的騎兵。使君,非是末將長他人志氣,這些胡騎,劫掠擾邊或可,但真要他們與袁紹的冀州精銳進行大規模正面野戰?公孫瓚常年拿他們刷戰功,而公孫瓚……剛被袁紹接連擊敗。指望他們抵擋袁紹大軍,無異于癡人說夢!”
劉虞坐在主位上,捧著一杯熱茶,臉上依舊是那副悲天憫人的溫和表情。他聽著高順的分析,緩緩放下茶杯,語氣平和得仿佛在討論午膳該用什么:“高將軍憂國之心,老夫感同身受。然,將軍或許過于憂慮了。”
然而,劉虞接下來的話,讓高順徹底明白了什么叫“雞同鴨講”,甚至高順突然有點理解公孫瓚了。
劉虞搖了搖頭,臉上甚至露出一絲“你還是太年輕”的寬容笑意:“高將軍,你呀,殺伐之氣過重了。袁本初,四世三公,名門之后,與老夫同朝為官多年,其心……終究是向著漢室的。如今天子登基,誅除權臣,銳意中興,此乃天下共睹。本初身為臣子,豈會不明大義,貿然防備和攻打同為漢臣的幽州?于理不合,于情不容啊。”
高順:“……”
劉虞越說越是自信,仿佛找到了解決問題的金鑰匙:“老夫意已決,當遣一能善辯之士,持我親筆信,前往鄴城面見袁本初。陳說利害,共商如何為天子分憂,如何安撫地方,如何……或許可勸說本初,共同施加壓力,迫使公孫伯圭迷途知返,向朝廷請罪。如此,不動刀兵,而幽州可定,豈不美哉?至于烏桓、鮮卑諸位首領,皆感念老夫平日恩義,只需多加撫慰,賜以金帛,他們自會安心為朝廷效力,無需過分依賴其武力。”
高順聽著這超越軍事、直達“道德感化”巔峰的戰略,只覺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嚨,差點當場噴出一口老血!
他總算明白公孫瓚為什么那么反對劉虞了!在這位老好人宗親眼里,天下壓根就沒有真正的敵人!袁紹是潛在的忠臣;公孫瓚是迷途的羔羊,需要招降;烏桓鮮卑是懂得感恩的朋友,需要撫慰……全特么是漢室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