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煙塵再起,旌旗招展。
不同于月前呂布歸來時的輕騎簡從,此次自東而來的隊伍,浩浩蕩蕩,綿延數里。得勝凱旋的將士們,雖經戰陣風霜,臉上帶著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歷經血火淬煉后的沉穩與銳氣,以及難以掩飾的歸家喜悅。
關羽依舊乘騎著他那匹雄健的駿馬,位于隊伍最前方。一手輕撫長髯,一手挽著韁繩,那雙丹鳳眼微瞇著,遠眺著巍峨的長安城郭,心中感慨萬千。首次獨當一面,統領數萬大軍,雖過程略有波折(主要是北線楊奉那個坑貨),但終究不辱使命,徹底平定了河東,更借此歷練了羽林新軍,可謂收獲頗豐。
張飛策馬緊隨其后,那張黑臉上咧著大大的笑容,顯然心情極好。他倒是沒想那么多,就覺著打仗痛快,尤其是跟著二哥一起,不過他也沒忘了大哥和陛下的叮囑,盡量收斂著脾氣,雖然偶爾還是會對麾下犯錯的士卒瞪眼吼上兩嗓子,但轉眼就被二哥呵斥,現在用張飛的話說:“俺老張現在可是講道理的人!”
徐榮則沉穩得多,默默地統率著本部兵馬,軍容嚴整,一絲不茍。
大軍并未直接入城,而是在城外提前劃定的營區駐扎下來,自有相關官吏前來對接,安排犒賞、撫恤及后續整編事宜。關羽、張飛、徐榮則帶著主要將領,入城覲見天子,呈報戰果。
未央宮內,劉協早已等候多時。
聽著關羽條理清晰地匯報完河東之戰的整個過程、戰果、損失以及后續安排(包括段煨張濟留鎮河東),劉協滿意地點點頭。
“云長、翼德、文良(徐榮字),此番辛苦三位將軍及麾下將士了!”劉協的聲音帶著誠摯的贊許,“河東既定,司隸腹心之患已除,此乃大功于國!朕心甚慰!”
“此乃臣等分內之事,不敢功!”三人齊聲躬身。
一番例行的慰勉和對有功將士的封賞評議之后,劉協話鋒一轉,目光落在張飛身上。
“翼德將軍,”劉協笑道,“朕聞此次征戰,你沖鋒陷陣,勇不可當,更難得的是,能謹記軍紀,大有長進!朕心甚喜!”
張飛被天子當眾夸獎,黑臉竟有些泛紅,撓了撓頭,嘿嘿笑道:“陛下過獎了!俺......俺就是跟著二哥,多學了點規矩!”
劉協大笑,“朕任命你為驍騎校尉,秩比千石,仍歸關羽將軍麾下,望你日后繼續建功立業!”
驍騎校尉,位次中郎將,掌部分騎兵,對于此時的張飛而,正是一個既能發揮其勇武、又不會因其性格而賦予過多權責的合適職位。張飛聞大喜,立刻抱拳吼道:“謝陛下!俺老張定好好干!絕不給陛下和二哥丟臉!”
劉協點點頭,又看向徐榮:“徐將軍老成持重,用兵如神,平定韓暹,居功至偉。加封為都亭侯,食邑三百戶,賞金五百斤,帛三千匹!仍領本部兵馬,暫駐長安休整,日后另有重用。”
徐榮沉穩謝恩:“謝陛下隆恩!”
最后,劉協對關羽道:“云長將軍統籌全局,功勛卓著,加封為中郎將,羽林軍經此歷練,已堪大用,朕心甚安。將軍日后仍統羽林騎,拱衛京畿。”
“臣,關羽,謝陛下恩賞!必竭盡弩鈍,以報陛下!”關羽躬身行禮,聲音鏗鏘。封賞已畢,劉協順勢下達了另一道關鍵命令。
“于禁、樂進聽令!”
“末將在!”于禁和樂進出列,他們二人一直在皇甫嵩麾下歷練,如今氣質愈發沉穩。
“段煨、張濟二將軍既已留鎮河東,其所遺華陰、弘農等關隘防務,不可一日空虛。朕命你二人,即刻率羽林精銳各三千,前往接防!于禁主華陰,樂進主弘農!務必恪盡職守,確保京畿東大門萬無一失!”
“末將領旨!”于禁、樂進齊聲應道,眼中閃過興奮與凝重。這意味著天子將真正的戰略要地交給了他們,是莫大的信任!
至此,通過一系列看似順理成章的調動,劉協成功地將段煨、張濟這兩支并非絕對嫡系的兵馬“禮送”出了京畿核心圈,轉而用于鞏固新收復的河東。而空出來的長安東面門戶,則由于禁、樂進這等根正苗紅、經過嚴格考核的嫡系將領接管。長安三輔之地,所有重要關隘,終于徹底、牢牢地掌控在了劉協自己手中!
然而,還沒等劉協這口氣完全松下來,另一波“風暴”已然悄然而至。
就在關羽等人回來的第二天,早已抵達長安、并暗中觀察許久的各州世家代表們,仿佛是約好了一般,紛紛遞上了請求覲見的帖子。他們的理由冠冕堂皇:恭賀陛下平定河東,仰慕天朝威儀,特來朝覲。
劉協心知肚明——絲綢之路的拍賣會了。
他宣召了幾位重量級代表入宮。
果然,一番毫無營養的朝拜和恭賀之后,來自益州的代表李颙(李氏家主族弟)便率先切入正題,他笑容可掬,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
“陛下圣明,掃清寰宇,威加海內。我等遠在益州,亦感佩不已。聽聞陛下欲重啟絲綢之路,此乃利國利民、恩澤萬代之盛舉,我益州各界,皆翹首以盼,愿傾力襄助!不知那拍賣會資格......何時舉行?我等也好早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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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州蔡家的代表(蔡瑁族兄)也立刻附和:“是啊,陛下!我荊州水陸通衢,物產豐饒,若能得沾絲路雨露,必能為陛下、為朝廷貢獻更多賦稅徭役!”
其他人紛紛點頭,眼神熱切。
劉協微微一笑,早有準備:“諸位愛卿之心,朕已知之。絲路拍賣之事,關乎重大,細則尚需斟酌。朕已初步定于十日之后公示,以示公允。”
眾人聞,臉上皆露出喜色,十天,他們完全等得起!
然而,就在這時,李颙話鋒一轉,仿佛不經意地問道:“陛下,除絲路之事外,臣等在長安,還聽聞另一樁奇事,心中好奇,不知當問不當問?”
“哦?但說無妨。”劉協端起茶杯。
“臣等聽聞,陛下麾下能工巧匠,研制出一種新式犁具,名曰‘曲轅犁’,一人一牛,便可日耕二畝有余,效率驚人,不知......此事可真?”李颙問得小心翼翼,但眼中閃爍的精光卻暴露了他極大的興趣。
劉協心中頓時“咯噔”一下,大感意外!
他搞出曲轅犁,最大的阻力就是來自長安這幫本地世家!他們用“牝雞司晨”、“傷地力”等借口,在朝堂上噴得他不得不“暫緩推廣”,逼得他只能讓賈詡偷偷摸摸去河南尹搞“超級農械監”。怎么如今來的這些外地世家,反而對曲轅犁表現出如此濃厚的興趣?他們不應該跟著一起反對嗎?
劉協面上不動聲色,放下茶杯,淡淡道:“確有此事。不過此物雖利耕作,然朝中亦有大臣認為其犁頭過尖,深耕過甚,恐傷地力,非長久之計。故朕已下旨,暫緩推廣,需待農官詳加驗證后再議。”他故意把長安世家的論調拋出來,想看看這些人的反應。
果然,話音剛落,荊州蔡家的代表就嗤笑一聲,語氣帶著幾分不屑:“傷地力?此等迂腐之見,陛下何必聽信?深耕沃土,乃農事之本!唯有深翻,方能保墑、除蟲、肥地!我荊楚之地,水網密布,土地濕潤,更需深耕以利排水!那些傷地力者,恐怕是自家莊子里的老農都是懶漢,或是......別有用心吧?”他說著,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殿中幾位作陪的長安世家官員。
那幾位官員頓時臉色漲得通紅,卻又不敢反駁。眼前這位可是荊州豪族代表,勢力龐大,他們得罪不起。
益州李颙也捋須笑道:“蔡公所極是。我益州成都平原,看似肥沃,然若不勤加深耕細作,地力也會逐年衰退。陛下所創此犁,實乃固本培元、增地產量之神器!何來傷地一說?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直接用了“神器”二字,評價高得嚇人。
其他來自徐州、揚州等地的世家代表也紛紛點頭,交頭接耳:
“正是!深耕方能高產!”
“怕是有些人自己不想用,也不想讓別人用吧?”
“傷地?真是笑話!傷也是傷我自家之地,與他人何干?”
長安的世家官員們被懟得啞口無,面紅耳赤。他們那套用來糊弄無知百姓和打壓皇權的說辭,在這些真正掌控地方、深耕農業數百年的巨鱷面前,簡直幼稚得可笑!
劉協看著這一幕,心里差點樂開了花!好家伙!原來敵人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啊!甚至可以說,因為地域和發展階段的不同,他們的利益訴求根本就是南轅北轍!
長安世家害怕曲轅犁動搖他們的統治根基,所以拼命反對。
而益州、荊州這些天高皇帝遠、家里糧倉堆冒尖的超級土豪,看到的卻是曲轅犁能讓他們開墾更多土地、產出更多糧食、控制更多農戶、積累更恐怖財富的巨大機遇!他們巴不得這玩意兒趕緊普及,最好只有他們能用!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劉協心中豁然開朗,仿佛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朕之前還愁怎么推廣,甚至打算等徹底掌握軍權、壓服司隸世家后再強推......沒想到啊沒想到,破局點竟然在外部的‘需求’上!”
他強壓下心中的激動,故作沉吟道:“哦?諸位愛卿竟是這般看法?看來此事,確是朕多慮了。既然諸位有興趣,朕便帶你們去親眼看看那曲轅犁吧。”
說罷,劉協起身,領著這群興致勃勃的“外地土豪”和那幾個面色灰敗的“本地反對派”,再次來到了皇莊的那片試驗田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