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畫剛走出主院,腳還沒踏進悅心齋的工地,點心鋪管事就一路小跑沖過來,額頭上全是汗,手里還攥著半張被揉皺的紙。
“詩畫姑娘!出事了!”他喘得像拉風箱,“對面香滿樓——把招牌綠豆糕降到八文一個!還雇了倆小子沿街喊‘全城最實惠’,咱們這兒……一個客人都沒進來!”
詩畫正站在腳手架旁,手里捏著木料單子,聽完了也沒抬頭,只用指甲輕輕刮了下紙邊。
“降價三成?”她問。
“不止!”管事急得跺腳,“他們連豆沙包都賣五文,比咱們便宜兩文!工人們都在底下嘀咕,說這鋪子還沒開張就要黃了。”
幾個木匠果然圍在門口,交頭接耳。有人扛著木板往里走,腳步都慢了半拍。
詩畫終于抬眼,掃了一圈人群,又看向對面香滿樓。那鋪子門臉刷得雪白,紅燈籠掛得整整齊齊,兩個伙計正扯著嗓子吆喝,聲音穿街過巷。
她嘴角動了動,沒說話,轉身進了后堂。
管事跟進去,搓著手:“要不……咱們也降?”
“降?”詩畫從柜子里抽出賬本翻了一頁,“上個月西城那家試過,三天就撐不住了,現在改賣咸菜。”
“可咱們……總不能干看著吧?”
詩畫合上賬本,輕輕拂去賬本上的灰塵,“你去廚房,讓師傅連夜做一百份貓趣酥小樣,明早天一亮,就在門口擺臺子——免費試吃,不限量。”
管事愣住:“白送?”
“對。”她點頭,“還要大聲喊,讓整條街都知道。”
“那……成本?”
“你管成本?”詩畫瞥他一眼,“主子說了,錢是你們賺的,虧也是你們補的。”
管事縮了縮脖子。
詩畫接著道:“再找人寫張告示,貼在街口燈柱上——凡持筆墨紙硯者,購點心享八折;憑書院印信,額外贈‘文心糕’一枚。”
“文房四寶?”管事瞪眼,“誰上街買東西還帶硯臺?”
“翰林院那幫窮編修會。”詩畫冷笑,“他們買不起酒席,可一頓點心的錢還是有的。你忘了主子說的?‘文人最愛面子,更愛便宜’。”
管事恍然大悟,忙點頭:“我這就去辦!”
“還有。”詩畫叫住他,“讓伙計穿干凈些,說話客氣點,別跟對面一樣粗聲大氣。咱們不是搶生意,是請人來品點心。”
管事應聲跑了。
天剛亮,悅心齋門口就支起一張長桌,蒸籠掀開,熱氣騰騰的貓趣酥香氣撲鼻。小丫鬟穿著新漿洗的青布裙,笑盈盈地遞著小碟:“各位嘗嘗,新出爐的,不收錢!”
街坊鄰居聞著味兒就來了。
“喲,這小貓做得真俏!”一個老太太咬了一口,瞇眼,“皮酥餡軟,比我家灶上強多了。”
“聽說是靖王府特供呢。”旁邊婦人湊近,“昨兒我還看見王府馬車停這兒。”
孩子們圍著桌子打轉,吃了還想拿。伙計也不攔,只笑著說:“回家告訴爹娘,明天帶筆墨來,能打折。”
到了午時,果然有幾個穿青衫的年輕男子路過,袖口沾著墨跡,手里提著布包。一人看見告示,笑了:“倒有意思。”
幾人走進鋪子,掏出隨身攜帶的小硯臺。
“我們書院剛發了月例,正好來嘗嘗。”那人說,“聽說你們有文心糕?”
“您帶了文房四寶?”伙計恭敬問。
“在這兒。”他拍拍包袱。
“八折。”伙計麻利算賬,“再送您三位各一塊梅花款的文心糕,竹盒裝好,送人也體面。”
幾人接過點心,邊走邊聊:“這家懂行啊,知道咱們窮讀書人最看重什么。”
“可不是?又雅致又實惠,比香滿樓那群吆喝的強。”
這話一傳十,十傳百。
第三天早上,悅心齋門前排起了長隊。一半是孩子,一半是書生模樣的人,手里或拎著筆袋,或抱著舊書。
對面香滿樓冷冷清清,掌柜趴在柜臺上打盹,連吆喝都懶得喊了。
詩畫站在臺階上,手里端著茶碗,看著人流,臉上不動聲色。
沈悅是午后來的。
>t;她坐轎子到街口,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嘀咕:“這么多人?趕集呢?”
下了轎,也沒從前門進,直接繞到后堂。
廚房剛出爐一盤梅花文心糕,她拿起一塊就咬,燙得直哈氣。
“唔……松仁磨得細,桂花蜜也不齁。”她邊嚼邊走到前廳,看見詩畫正在調度伙計補貨。
她沒出聲,悄悄走到她身后,把手里的糕點渣拍在詩畫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