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朗這邊忙忙碌碌。云霄一放學就沖回家里,書包往沙發上一甩,小臉因為奔跑而紅撲撲的,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朝著屋子大喊:“媽媽,我收到信了!鄭大強寄給我的!”
萬小雅系著圍裙從廚房里探出頭來,手里還拿著鍋鏟,臉上帶著一絲疑惑:“信?現在不都是用微信了嗎?怎么還會寫信?”這年頭,收到一封手寫的信件,尤其是來自一個孩子的,確實有些稀奇。
云霄獻寶似的把那個有點皺巴巴、貼著卡通郵票的信封舉得高高的,解釋道:“這學期的語文作業,要學習寫一封信。大強應該也學到這里了。”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一些,帶著點困惑,“媽媽,鄭大強在信里說,他好懷念以前我們一起去河邊抓小魚、在小區廣場瘋跑的日子。他說……他說他爸爸是壞人他就不能回來了嗎?你們不是經常說,一人做事一人當嗎?為什么大強爸爸做事,要大強來當?”
孩子稚嫩而直接的問題,像一根細小的針,輕輕刺破了成人世界那層復雜而模糊的窗戶紙。萬小雅放下鍋鏟,擦了擦手,走到兒子身邊坐下,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她組織了一下語,盡量用孩子能理解的方式解釋道:“云霄,法律上講,確實是誰犯了錯,誰接受懲罰。大強的爸爸做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法律懲罰他,不讓他自由活動,這叫‘一人做事一人當’。但是呢,家人之間是有聯系的。大強是他爸爸的兒子,他爸爸出了事,他們的家就變了,以前的生活回不去了。大強不能回來,不是因為法律懲罰他,而是因為這里有很多他爸爸以前做過的事情的痕跡,他媽媽可能覺得在這里會難過,或者有別的原因,想換一個環境重新開始。這……這更像是一種結果,而不是懲罰。就像一棵大樹,如果樹根壞了,樹上的葉子和果子也會受到影響,即使葉子和果子本身并沒有做錯什么。”
云霄仰著臉,努力消化著媽媽的話,眼神里還是帶著些懵懂,但似乎明白了一點“牽連”的意思,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小聲說:“哦……就是大強被他爸爸連累了,對嗎?”
“可以這么理解。”萬小雅輕輕嘆了口氣。
忽然,云霄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對了媽媽!大強還在信里說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飛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間,在一堆玩具和書本里翻找了一會兒,然后拿著一個小小的、有些舊了的鑰匙跑了回來,“媽媽,這個給你!大強說,他爸爸以前神神秘秘地給過他三個錦囊,說是遇到特別難辦的事情時可以打開。但他走得急,東西還藏在他舊家書桌的一個暗格里。大強說他現在用不上,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但他相信我們,讓我幫他打開看看,也許……也許能幫他爸爸做點什么?或者,只是想知道他爸爸到底留了什么話。”
萬小雅接過那把冰涼的小鑰匙,感覺手心沉甸甸的。這不僅僅是打開一個抽屜的鑰匙,更像是要開啟一段被刻意隱藏的往事。鄭大強的父親鄭遠方,那個曾經風光一時又驟然隕落的男人,他留給兒子的“錦囊”里,會是什么呢?一種莫名的不安在她心中蔓延。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聯系了云清朗,把情況詳細說了一遍,尤其強調了云霄轉述的關于錦囊的事。電話那頭,云清朗沉默了片刻。鄭遠方的案子雖然已經判決,但一些資產的追繳和關聯人員的調查并未完全結束,任何與鄭遠方直接相關的線索都可能具有意想不到的價值,也可能帶來未知的風險。他沉聲道:“我知道了。這事有點蹊蹺。你別輕舉妄動,等我回來。我叫上陳默和二狗一起。”
傍晚,云清朗帶著陳默和王二狗回到了家。陳默依舊是一副精明干練的樣子,眼神銳利;王二狗則還是那副看似憨厚、實則心細如發的模樣。聽到“錦囊”二字,兩人都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一行人驅車來到了鄭斌一家曾經居住、如今已然空置的舊宅。門口貼著封條,但在云清朗協調下,他們獲得了臨時進入的許可。屋內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昔日的繁華氣息早已被一種寂寥和清冷所取代。按照云霄描述的方位,他們很快在鄭大強舊臥室的書桌下,找到了一個極其隱蔽的、需要鑰匙才能開啟的小小暗格。
鑰匙插入,輕輕轉動,“咔噠”一聲,暗格彈開。里面并沒有想象中的實物錦囊,只有三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便簽紙。紙張已經有些泛黃,上面的字跡是鄭斌的,遒勁有力,卻帶著一絲倉促。
云清朗小心翼翼地展開紙條,陳默和王二狗也湊了過來。三行字清晰地映入眼簾:
1.提防靜心師太。
2.可與劉志剛合作。
3.你的數學作業本上是給你們母子留的生活費賬號密碼。
這三句話,每一條都信息量巨大,且透著詭異。
“靜心師太?”王二狗撓了撓頭,一臉困惑,“鄭遠方怎么會讓我們提防一個尼姑?他很早就知道靜心師太有問題了嗎?”這與他印象中那些搞非法集資、聲色犬馬的商人形象相去甚遠。
陳默眉頭緊鎖:“劉志剛……之前和鄭遠方在城西那塊地皮上有過激烈競爭的對手,在監獄里兩人鬧得不可開交。鄭遠方竟然會說‘可與他合作’?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敵對的雙方談合作,這背后必然有重大的利益轉換或者迫不得已的理由。
云清朗的指尖輕輕點著第三句話:“生活費賬號密碼……藏在數學作業本里。鄭斌倒是為他兒子留了后路,用了這種不起眼的方式。”這顯示了一個父親在事發前最后的溫情和算計。
“問題在于,”云清朗抬起頭,目光掃過陳默和王二狗,“這三條信息,是鄭遠方在什么情況下寫的?是預感自己要出事時留給兒子的保命符,還是僅僅是一些未雨綢繆的安排?‘提防靜心師太’——這個靜心師太很早就卷入了鄭遠方和劉志剛的糾紛了嗎?她在這盤棋里扮演什么角色?為什么需要特別提防?‘可與劉志剛合作’——合作什么?對付誰?還是為了自保?”
疑問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原本以為隨著鄭遠方和劉志剛入獄,相關的風波會逐漸平息,沒想到這意外發現的“錦囊”,似乎預示著水面之下,還有暗流在涌動。
“看來,我們得兵分兩路了。”陳默率先打破沉默,“清朗,你和二狗去繼續調查那個‘靜心師太’。但務必小心,‘提防’二字說明對方不簡單。我去會會鄭遠方和劉志剛,看看鄭遠方到底知道些什么,對鄭遠方留下的‘合作’建議又是什么態度。”
云清朗點點頭:“同意。至于那個賬號……我們先按兵不動。那是鄭遠方留給他妻兒的生活保障,我們暫時不必插手。眼下,弄清楚前兩條信息的含義更重要。”
計議已定,三人立刻分頭行動。
云清朗和王二狗的調查從“靜心師太”這個名號開始。通過網絡檢索、走訪宗教事務管理部門以及一些民間居士團體,他們很快鎖定了一個目標:位于隔壁市郊“清修山”上的“靜心庵”的住持,法號正是“靜心”。這位師太在當地頗有些名氣,據說精通佛法,善于開解人心,不少商賈名流、政界人士都曾是她的座上賓,請她講經說法或尋求心靈慰藉。看來當初她說的告辭,并沒有走太遠。反而短短幾個月在隔壁市打出了名聲。
“一個香火鼎盛的庵堂住持,需要鄭遠方特意留下字條讓兒子‘提防’?”王二狗表示難以理解,“難道這師太還能是什么隱藏的江湖大佬不成?”
云清朗神情凝重:“不要被表象迷惑。鄭遠方交往的圈子復雜,這個靜心師太能接觸到那么多有能量的人,絕不僅僅是靠念經打坐。走,我們上山去看看。”
清修山環境清幽,靜心庵掩映在蒼松翠柏之中,鐘聲悠遠,香火繚繞,確實是一處清靜之地。云清朗和王二狗扮作普通香客,進入庵內。他們試圖求見靜心師太,但知客僧尼告知,師太正在閉關清修,不見外客。
在庵內參觀時,云清朗憑借其敏銳的觀察力,注意到一些不尋常的細節。雖然庵堂古樸,但一些細微之處,如偏殿角落安裝的監控攝像頭型號非常先進,覆蓋角度刁鉆;偶爾走過的幾位年輕“居士”,步伐沉穩,眼神警惕,不像是長期吃齋念佛之人,倒更像是訓練有素的安保人員。而且,他發現通往庵堂后院的通道有人暗中看守,禁止香客靠近。
“這庵堂,不像表面那么‘靜心’啊。”王二狗也察覺到了異樣,低聲對云清朗說。
與此同時,陳默那邊也有了進展。他通過戰友上的關系,聯系到了劉志剛。起初,正在服刑的劉志剛對陳默的到訪十分警惕,尤其是當聽到鄭遠方的名字時,更是面露不屑和厭惡。然而,當陳默隱晦地提到“合作的可能性”以及“鄭遠方留下了一些信息”時,劉志剛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在僻靜的接待室里,劉志剛沉吟良久,終于松了口:“鄭遠方那個混蛋……哼,他倒是會給自己留后路。不錯,我們之前是有過合作意向,但那是在他出事之前。他手里有我想要的東西,我手里也有他忌憚的把柄。我們當時談的是關于‘清修山’附近一塊地的共同開發項目,但后來因為他突然被捕,一切就擱置了。”
“清修山?”陳默立刻捕捉到了這個關鍵地點,那不正是靜心庵所在的地方嗎?
“對,”劉志剛壓低了聲音,“那塊地牽扯的利益方很復雜,水很深。鄭遠方當時似乎受到某方面的壓力,想拉我一起扛。他提過,最大的阻礙可能來自……山上的某些人。”他沒有明說,但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了清修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