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太平洋,公海。
鉛灰色的低垂云層如同巨大的鐵幕,沉沉地壓在海天相接之處。風卷著咸腥冰冷的水汽,抽打在“破浪號”特種高速突擊艇的舷窗上,發出沉悶的啪啪聲。海面不再是蔚藍,而是翻滾著令人心悸的墨綠色,涌起一座座小山般的浪頭,將突擊艇時而拋上浪尖,時而按入幽深的水谷。
艇艙內,氣氛凝重如鐵。
陳默站在主控臺前,如同一尊沉默的礁石。他穿著貼身的黑色潛水作戰服,外面套著戰術背心,臉上涂著防眩光油彩,只露出一雙布滿血絲卻銳利如鷹隼的眼睛。突擊艇劇烈的顛簸似乎對他毫無影響,他的身體隨著艇身的搖晃保持著一種奇異的平衡,目光死死鎖定著前方巨大的全息作戰海圖。
海圖上,代表“破浪號”的綠色光點正在一片被標注為深紅色的高危海域邊緣逡巡。這片海域的中心,正是那個令人不安的名字——“海妖之眼”。周圍,代表洋流方向的藍色箭頭如同扭曲的毒蛇,正源源不斷地將散逸在廣闊海域的、代表陰煞能量的淡灰色光點,強行匯聚向那片深紅。
“隊長,能量探測器峰值再次突破閾值!d區,深度300米,水壓異常,伴隨低頻聲波干擾!與‘海妖之眼’核心圖騰能量特征吻合度…87%!”通訊兵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緊張,在嘈雜的引擎轟鳴和浪濤拍擊聲中響起。
“聲納陣列全功率掃描!釋放深潛探測器‘海龍-7’!鎖定能量源精確坐標!”陳默的聲音冷硬如鐵,沒有絲毫猶豫。他的手指在戰術平板上快速劃過,調出d區的三維海床地形圖。屏幕上,崎嶇的海底山脈、深邃的海溝如同巨獸的獠牙,而那代表異常能量源的紅點,就閃爍在一處極其隱蔽的海底峽谷入口處。
“明白!”操作員的手指在控制臺上舞成一片殘影。
“獵鷹1號報告!”耳麥中傳來高空偵察無人機駕駛員的聲音,帶著強烈的電磁干擾雜音,“捕捉到…捕捉到陸地異常信號!坐標…昆士蘭,凱恩斯市郊,通往道格拉斯港的a1公路!目標車輛…黑色路虎衛士,車牌…車牌被泥污遮擋部分,但尾部特征…高度吻合數據庫中的失蹤車輛!”
轟!
陳默的心臟如同被一柄重錘狠狠擊中!凱恩斯!a1公路!黑色路虎衛士!這些關鍵詞瞬間與加密檔案中那張模糊的衛星照片重合!
養父母的車!
“信號來源?強度?實時畫面!”陳默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身體猛地前傾,幾乎要撲到通訊器上!
“信號…信號非常微弱!斷斷續續!受到強雷暴云團干擾!最后一次穩定捕捉是…三分鐘前!畫面正在傳輸…天!信號丟失!該死的風暴!”駕駛員的聲音充滿了懊惱和焦急。
嗡!
主控臺中央最大的屏幕上,雪花劇烈閃爍了幾下,一副極其模糊、布滿噪點的黑白畫面艱難地穩定下來。
畫面是在高空俯拍,視角劇烈晃動。暴雨如注,密集的雨線幾乎將畫面切割成碎片。一條蜿蜒的公路在灰暗的天色和滂沱大雨中若隱若現。一輛沾滿泥濘、輪廓硬朗的黑色越野車,正穿過一個十字路口!
畫面只有不到兩秒!在信號徹底丟失的前一幀,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到了極致!
透過那輛越野車被雨水沖刷得模糊的后車窗玻璃,在劇烈晃動的畫面和密集雨線的間隙中,他隱約看到…兩個并排坐著的、模糊的側影輪廓!那熟悉的身形…那花白的鬢角…那件母親常穿的碎花外套的一角…
是…是他們!
“爸!媽!”一聲無聲的嘶吼在陳默的胸腔里炸開!他的手指死死摳住冰冷的控制臺邊緣,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一股滾燙的血氣直沖頭頂,眼前瞬間被水霧模糊!
就在這一剎那!
“破浪號”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巨墻!
轟隆——!!!
艇身發出不堪重負的、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一個前所未有巨大的浪頭,如同從地獄深淵伸出的巨掌,狠狠拍在突擊艇的左舷!艇體瞬間被掀得幾乎垂直立起!艙內警報聲凄厲長鳴!紅燈瘋狂閃爍!所有未固定的物品如同炮彈般四處飛射!陳默被巨大的慣性狠狠甩向艙壁,戰術頭盔重重撞在冰冷的合金上,發出沉悶的巨響!劇痛和眩暈瞬間襲來!
“隊長!”
“穩住!右滿舵!動力全開!抗住!”艇長聲嘶力竭的吼叫淹沒在巨浪的咆哮和金屬的哀鳴中。
“深潛器信號丟失!”
“聲納陣列離線!強電磁干擾!”
“獵鷹1號徹底失聯!雷暴云團覆蓋目標區域!”
一連串的壞消息如同冰冷的子彈,射入混亂的艙室。陳默掙扎著從地上爬起,額角傳來溫熱的液體流淌感,眼前陣陣發黑。他死死抓住一根固定扶手,透過劇烈搖晃的舷窗,看向外面那片如同末日般的狂暴海天。
a1公路…那個十字路口…那輛黑色路虎…還有車窗后那驚鴻一瞥的模糊側影…
擦肩而過!
在距離最近的那一刻,在希望之光剛剛閃現的瞬間,被這該死的風暴、被這洶涌的大海、被那隱藏在深海陰影中的邪惡力量…無情地…阻斷了!
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憤怒和無力感,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住陳默的心臟,比額角的傷口更痛,比這滔天巨浪更讓他窒息!他死死盯著那片被風暴和黑暗籠罩的澳大利亞海岸方向,牙關緊咬,幾乎要滲出血來!玄陰教…無論你們藏在哪里…我陳默發誓…定要將你們…挫骨揚灰!
……
“龍淵”基地,生態療愈區。
這里與外界緊張壓抑的氣氛截然不同。穹頂模擬著湛藍的晴空,陽光和煦,空氣里彌漫著草木的清香和濕潤泥土的氣息。各種散發著柔和微光的奇異植物錯落生長,形成一片生機盎然的綠洲。
一片由溫潤白玉鋪就的小型平臺中央。
云清朗盤膝而坐。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青衫,臉色依舊帶著大病初愈后的蒼白,如同上好的薄胎瓷器,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裂。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已不再是之前的枯寂,而是如同古潭深水,沉靜而內斂。只是眼底深處,偶爾掠過一絲極淡的、揮之不去的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