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臨淵鏡片后的目光猛地一閃，仔細打量著這個氣息如同沉寂火山般的男人，緩緩點頭：“純粹、凝練、經歷過生死淬煉的意志力…理論上，可以。但過程會很痛苦，如同置身修羅戰場，精神會承受巨大壓力。”
崔無涯沒有回答，只是將吸了一半的煙摁滅在門框旁的金屬垃圾桶上，發出“滋”的一聲輕響。他邁步走了進來，徑直走到萬小雅病床的另一側，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老兵特有的沉穩。
“開始。”他吐出兩個字，閉上了眼睛。
莫臨淵不再猶豫，對助手打了個手勢。那臺幽藍的儀器被推到萬小雅床邊，數根纖細如發絲、頂端閃爍著微光的探針，在精密機械臂的操控下，如同擁有生命般，精準地刺入萬小雅左臂傷口周圍的幾處關鍵穴位和神經節點。
嗡——
儀器啟動，發出低沉而穩定的蜂鳴。幽藍的光芒在儀器內部流轉。
“定向沖擊，啟動！”
“生命場共振誘導，啟動！”
莫臨淵緊盯著主控屏幕。
幾乎在儀器啟動的瞬間！
“呃…！”深度昏迷的萬小雅身體猛地一顫！眉頭痛苦地緊鎖！左臂上那殘留的灰敗印記處，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針在內部瘋狂攢刺！皮膚下隱隱透出紊亂的青黑色光芒！這是微能量沖擊正在強行震散那些頑固的煞氣能量結構！
與此同時，一股強大、冰冷、充滿了鐵與血、死亡與咆哮的意志洪流，如同無形的風暴，瞬間降臨在病房之中！這股意志并非針對旁人，而是精準地、如同最堅固的堤壩，環繞在萬小雅意識世界的邊緣！
崔無涯端坐在椅子上，身體如同磐石般紋絲不動。但他緊閉的雙眼下，眼珠在劇烈地轉動！額角、脖頸處青筋如同盤繞的毒龍般根根暴凸而起！牙關緊咬，腮幫肌肉繃緊如鐵！一股肉眼可見的、如同實質般的慘烈殺氣，混合著硝煙與血腥的氣息，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這殺氣不再是無意識的逸散，而是被他強行凝聚、塑形，化作一道守護的壁壘，隔絕著外界一切可能干擾萬小雅意識復蘇的雜念，同時，也如同最沉重的磨盤，對抗著那儀器共振誘導帶來的、可能引發精神混亂的無形沖擊！
他在用自己的精神意志，為萬小雅構筑一個由純粹戰場殺氣形成的、絕對隔絕的“堡壘”！一個能讓她破碎意識暫時棲身的“錨點”！
萬師傅清晰地感覺到，孫女原本因痛苦和煞氣侵蝕而劇烈波動的精神波動，在接觸到那股冰冷而堅韌的戰場殺氣壁壘后，竟奇異地平復了一絲！仿佛在驚濤駭浪中抓住了一塊礁石！
莫臨淵緊盯著屏幕：“煞氣結構正在瓦解！瓦解速度超出預期！生命場信號開始出現正向反饋！她的潛意識…在回應！”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萬小雅左臂上那灰敗的印記越來越淡，皮膚下紊亂的青黑光芒也逐漸平息。她的呼吸雖然依舊微弱，卻變得更加悠長、平穩。緊鎖的眉頭也緩緩舒展開來，仿佛在無邊的噩夢中，終于找到了一絲喘息之機。
崔無涯依舊如同磐石般坐著，只是他額頭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下來，浸濕了帽檐下的鬢角。維持這種強度的精神壁壘，對他而也是巨大的消耗。
……
隔壁的最高監護室內。
籠罩王二狗的淡藍色維生光膜依舊穩定地運行著。監測屏幕上的各項指標，如同死水微瀾，在極低的水平線上維持著微弱的波動。左胸上方焦黑的創口處，高頻凈化能量針依舊在孜孜不倦地工作，抑制著那如同活物般蠕動的黑紫色煞氣。
然而，在這表面的死寂之下，一場無聲的蛻變正在悄然發生。
云清朗那七道凌厲的劍氣，不僅斬斷了侵入萬小雅體內的煞氣主干，其斬滅一切的破滅道韻，似乎也透過某種玄之又玄的聯系，在王二狗體內產生了微弱的共鳴。
那盤踞在他心脈附近、如同跗骨之蛆的黑紫色煞氣核心，在云清朗劍氣余韻的波及下，竟也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松動和“畏懼”！它蠕動的速度明顯減緩，向外擴張侵蝕的勢頭也收斂了許多。
而護持著王二狗心脈最后凈土的那點玉佩清光，在經歷了之前與枯榮真氣短暫的共鳴、以及此刻云清朗劍氣道韻的刺激后，似乎變得更加靈動、堅韌。清冷的光芒微微流轉，帶著一種生生不息的韻律，不僅穩固了防御，甚至開始嘗試著極其緩慢地、如同水磨工夫般，去“凈化”那煞氣核心最外圍的一絲絲污穢。
更深處，那片被強行壓縮、淬煉、陷入死寂的赤紅本源（瘋虎勁），在玉佩清光這持續的、溫和的凈化力量影響下，那狂暴兇戾的氣息也仿佛被悄然磨去了一絲棱角，多了一分沉重內斂的質感。雖然依舊如同沉睡的火山，但內核深處那股毀滅一切的瘋狂，似乎被某種更高層次的力量（玉佩清光蘊含的云清朗道韻）潛移默化地“安撫”和“約束”著。
三方角力的格局并未打破，但那種之前劍拔弩張、隨時可能同歸于盡的慘烈對抗，卻在一種微妙的力量平衡下，逐漸趨于一種…詭異的“穩定”。
這種穩定，如同在萬丈深淵之上走鋼絲，脆弱無比，卻為王二狗那油盡燈枯的身體，爭取到了一絲寶貴的喘息和修復之機。
維生系統源源不斷輸入的純凈生命能量和修復因子，終于不再被那無休止的內耗瞬間吞噬，得以緩慢地滋養著他千瘡百孔的經脈和枯萎的血肉。雖然速度慢得令人心焦，但一絲絲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生機，如同初春凍土下萌發的草芽，正頑強地在他體內重新積聚。
最顯著的變化，發生在他的左眼。
那覆蓋了整個左眼、如同凝固血漿般的粘稠暗紅色，不知何時開始，竟如同退潮般緩緩褪去！顏色由暗紅轉為深紅，再由深紅轉為鮮紅…最終，那層令人心悸的血色如同被吸收的墨水，一點點消融、收縮，露出了下方…屬于人類眼白的部分！
雖然瞳孔依舊是異樣的赤紅色，如同淬煉過的紅寶石，散發著兇戾未消的余韻，但至少不再是那非人的、粘稠如血的恐怖模樣。眼白部分的出現，讓這只眼睛重新有了“人”的感覺，盡管那赤紅的瞳孔依舊妖異而危險。
時間，在精密的儀器嗡鳴和無聲的能量流轉中，又過去了一天一夜。
清晨微熹的光，透過模擬窗戶的特種玻璃，柔和地灑在監護室內。
萬師傅靠在王二狗維生艙旁的椅子上，疲憊地打著盹。連續數日的守護和心神煎熬，讓這位老人也到了極限。
邱道長在隔壁守著小雅，崔無涯在殺氣壁壘的守護后也疲憊地陷入了短暫的休息。莫臨淵的儀器顯示萬小雅體內的煞氣殘余已被清除九成以上，生命場信號穩定增強，蘇醒只是時間問題。
整個基地似乎都陷入了短暫的平靜。
就在這時。
維生艙內，王二狗那覆蓋著暗紅血痂、已經褪去大半血色的左眼眼皮，極其輕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是右眼。
如同蝴蝶掙脫厚重的繭。
一下…又一下…
眼睫毛如同沾滿晨露的草葉，微微抖動著。
終于。
在清晨第一縷最明亮的光線透過模擬窗，恰好落在他臉上的瞬間——
那雙緊閉了不知多久的眼睛，緩緩地、艱難地…睜開了。
右眼，瞳孔深處布滿了疲憊的血絲，眼神渙散而茫然，如同在無盡黑暗中沉淪了千年，剛剛找回一絲光亮。
左眼，赤紅色的瞳孔如同燃燒的余燼，兇戾未消，卻又帶著一種劫后余生、深入骨髓的疲憊與…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清明。
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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