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拳，砸碎了枯骨殘灰，也仿佛砸碎了王二狗體內最后支撐他的那根弦。
血淚滑落的瞬間，他眼中那粘稠如沸的血色光芒驟然熄滅，連同那股憑空爆發、沉重如山的駭人力量，如同退潮般瞬間從他殘破的軀殼里抽離。支撐身體的右臂猛地一軟，膨脹虬結的筋肉肉眼可見地松弛下去，皮膚下巖漿般的暗紅光澤迅速黯淡，只留下青紫的淤傷和崩裂的傷口。他身體晃了晃，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的皮囊，帶著一身淋漓的血污和塵土，向前一頭栽了下去！
“二狗！”萬師傅的嘶吼帶著肝膽俱裂的驚駭！他和邱道長方才被那股爆發的力量震開，立足未穩，此刻完全是憑著本能，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
萬師傅枯瘦的手臂快如閃電，一把撈住了王二狗即將砸向碎石斷磚的肩膀！邱道長也踉蹌著撲到另一側，托住了他的腰腹！兩人合力，才險險止住了王二狗栽倒的勢頭。
入手處，一片冰涼！并非尸體的僵硬，而是一種生命力被徹底透支、被陰寒侵蝕到骨髓深處的冰冷！王二狗的身體軟得如同沒有骨頭，渾身浴血，左胸上方那焦黑腐爛的創口再次撕裂，暗紅色的血混合著粘稠的黑氣絲絲縷縷地滲出。更觸目驚心的是他的左眼——眼眶周圍一片青黑腫脹，那粘稠如血漿的暗紅色并未完全消退，如同凝固的血痂覆蓋了整個眼球，眼角還殘留著那滴暗紅的血淚痕跡，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兇戾余韻，與他此刻死灰般的面色形成了驚悚的對比。
“快！擔架！急救！”萬師傅的聲音都在發抖，他迅速探向王二狗的頸動脈，指尖傳來的跳動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時斷時續，冰冷粘膩。邱道長也立刻并指探查王二狗眉心，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神魂之火…飄搖欲熄！比之前…更糟！那血瞳…抽干了他最后的本源！”
陳默和醫療兵如同瘋了一般沖了過來，全新的擔架迅速鋪開。腎上腺素、強心針、高濃度氧氣…所有能用的急救手段在最短時間內再次施加到王二狗身上。監測儀上的曲線微弱地起伏著，警報聲依舊刺耳，但這一次，連那代表生命力的微弱掙扎都顯得無比艱難。
“轉移！立刻！去最近的‘龍淵’基地醫院！最高級別監護！”陳默對著耳麥嘶吼，聲音因急切而劈裂，“通知所有專家待命！準備生命維持系統和最強的抗煞血清！快！”
眾人以最快的速度將王二狗固定在擔架上，抬上早已待命的裝甲救護車。引擎轟鳴，卷起漫天煙塵，沖出了這片剛剛結束血戰、沐浴在慘淡晨光中的廢墟。
萬師傅和邱道長緊跟著跳上另一輛車。車子啟動的瞬間，萬師傅忍不住回頭，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廢墟。晨光下，那堆被王二狗一拳轟成齏粉的骨灰早已被風吹散，只留下一個淺淺的坑洼。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后怕、擔憂和一種難以喻的沉重。那一拳爆發的力量，那非人的血瞳…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對武道的理解范疇。那不是力量，那是燃燒生命和靈魂換來的…毀滅。
……
“龍淵”基地深處，地下七層。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精密電子儀器和某種能量場發生器運轉時特有的微弱臭氧氣味。厚重的合金門無聲滑開，露出內部純白色的、纖塵不染的空間。這里是基地最高級別的生物能量創傷監護中心（bio-energytraumacenter，betc）。
王二狗躺在房間中央的懸浮式維生床上。他全身連接著數十條粗細不一的管線——透明的營養液導管、閃爍著微光的生物傳感器探針、覆蓋著特殊能量導流符文的電極貼片，甚至有幾根閃爍著幽藍冷光的金屬探針，深深刺入他左胸上方那焦黑腐爛的創口周圍，不斷釋放出高頻震蕩的凈化能量波，試圖抑制那如同活物般蠕動的黑紫色煞氣。一層淡藍色的能量光膜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內，維持著最基礎的生理循環，過濾著外界一切可能的能量干擾。
他的臉色比在廢墟時更加灰敗，如同蒙上了一層死氣沉沉的鉛灰。呼吸極其微弱，完全依靠維生系統維持。左眼依舊被粘稠的暗紅色覆蓋，如同凝固的血晶，只是那兇戾的光芒徹底沉寂下去，只剩下一種令人不安的死寂。監測屏幕上的各項生命指標如同微風中搖曳的燭火，在代表死亡的臨界線上方微弱地起伏。
萬師傅和邱道長站在巨大的觀察窗外，隔著單向透視玻璃，眼神沉重得如同壓著千鈞巨石。兩人都經過了簡單的傷口處理和能量梳理，但依舊難掩疲憊和傷勢。萬師傅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邱道長則裹著一件寬大的病號服，氣息依舊有些虛浮。
“萬師兄，那血瞳…”邱道長聲音沙啞，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悸，“絕非武道異象！那氣息…兇戾、瘋狂、帶著最原始的毀滅欲…近乎…魔道！”
萬師傅沉默著，布滿老繭的手指死死按在冰冷的觀察窗上，指節發白。他何嘗不知？那一瞬間從王二狗身上爆發出的氣息，讓他這個浸淫武道一生的老人都感到靈魂深處的戰栗。“是恨。積壓了二十年、刻入骨髓的滔天恨意，被那玄陰老魔的枯骨徹底引爆，引動了…引動了他體內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東西。”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無力感，“金針鎖元，玉佩護體，老邱你引動地脈殘陽…我們拼盡全力，才勉強把他從爆體的邊緣拉回來，卻也耗盡了他最后一絲生機…如今，全靠這維生系統吊著一口氣。那煞氣…侵蝕更深了，與他的恨意、與他體內那股異變的力量…似乎…在融合！”
邱道長聞，臉色更加難看：“融合？若真讓那陰毒煞氣與他那兇戾的恨意徹底融合…二狗他…恐怕會變成比玄陰血衛更可怕的…”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兩人都明白那可怕的后果。病房內，只有維生系統低沉的嗡鳴和儀器規律的滴答聲，如同生命的倒計時。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觀察室厚重的合金門，無聲無息地向一側滑開。
沒有腳步聲，沒有能量波動。
一道青衫身影，如同融入空氣的流云，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依舊是那身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樸素得如同山野隱士。他的到來，沒有引起任何警報，仿佛這基地最嚴密的防衛系統在他面前形同虛設。
正是云清朗。
萬師傅和邱道長悚然一驚，猛地回頭！看到來人的瞬間，兩人眼中同時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尤其是萬師傅，他從未想過，云清朗進步如此神速。
“清…清朗！”萬師的聲音帶著激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連忙拱手行禮。邱道長也神情肅穆。
云清朗慌忙問道：師弟怎么樣了？
萬師傅和邱道長下意識地互相看一眼，云清朗快步走到巨大的觀察窗前，停下腳步，與王二狗的病床隔著厚厚的特種玻璃和一層淡藍的能量光膜遙遙相對。
云清朗緩緩抬起了右手。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動作很慢，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感。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沒有能量匯聚的波動。
只是食指與中指并攏，如同拈著一片無形的柳葉，隔著厚重的觀察玻璃，隔著維生艙的能量光膜，對著維生床上昏迷不醒的王二狗，隔空，輕輕一點。
嗡——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直接響在靈魂深處的劍鳴！
一道凝練到近乎虛無、比發絲還要纖細百倍、近乎透明的劍氣，自他并攏的指尖無聲迸發！
這道劍氣太過細微，太過純粹，以至于肉眼根本無法捕捉其形態，只能感覺到在他指尖前方的空間，光線發生了極其輕微的、如同水波蕩漾般的扭曲！它無視了物理的阻隔，如同穿透一層薄紗般，輕易地穿透了厚重的特種玻璃和那層淡藍色的維生能量場，瞬間沒入了王二狗的身體！
維生艙內，籠罩王二狗的淡藍色能量光膜猛地劇烈蕩漾起來，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維生系統連接的幾臺高精度生命體征監測儀屏幕上，原本微弱起伏的曲線驟然變成了劇烈的鋸齒波！刺耳的警報聲瞬間拔高！
“能量場劇烈波動！”
“生命體征異常！心率、血壓、腦波活動…全面紊亂！”
“目標體內未知能量反應急劇升高！警告！超出安全閾值！”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急促地響起！
萬師傅和邱道長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陳默更是從觀察室角落的控制臺猛地站起，臉色煞白，手指懸在緊急切斷維生系統的紅色按鈕上方，幾乎就要按下去！這…這是要做什么？！
云清朗卻恍若未聞。他并攏的雙指懸停在空中，指尖那細微到極致的光線扭曲依舊存在。他微微闔上了雙眼，仿佛在用心神感應著什么。他淡漠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乎于專注的神情，如同高明的琴師在聆聽琴弦最細微的震顫。
時間，仿佛在刺耳的警報聲中凝固。
幾秒鐘，漫長得如同幾個世紀。
終于，云清朗懸停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顫動了一下。
隨即，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指尖那細微的光線扭曲瞬間消失。那道無形無質的細微劍氣，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悄然散去。
維生艙內劇烈震蕩的能量光膜迅速平復下來。刺耳的警報聲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監測屏幕上瘋狂跳動的曲線，也緩緩回落，雖然依舊微弱，卻恢復到了之前那種瀕臨死寂的“平穩”。
云清朗收回了手，負于身后。他再次看了一眼維生艙內昏迷的王二狗，目光在那只暗紅色的左眼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
做完這些，云清朗已經是滿頭大汗，臉色蒼白。
“他…他剛才做了什么？”陳默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手指還僵在紅色按鈕上方。
萬師傅死死盯著王二狗，又看向那緊閉的合金門，布滿皺紋的臉上充滿了極致的震撼和茫然。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劍氣探脈…以無上劍意，直抵本源…他在…查看二狗體內那股異變力量的根源…以及…那玉佩的效力…”他的聲音干澀無比，帶著一種窺見天機的敬畏。
邱道長臉色蒼白，喃喃道：“隔著重重屏障，劍氣入微…不傷本體分毫…此等手段…已近乎…仙神…”
……
“龍淵”基地深處，另一片區域。
這里并非冰冷的醫療區，更像一個巨大的、模擬自然環境的生態訓練場。穹頂模擬著藍天白云，空氣濕潤，種植著各種奇異的、散發著微弱熒光的植物。場地中央，是一個直徑數十米的巨大圓形平臺，平臺由某種溫潤如玉的白色石材鋪就，上面刻滿了繁復玄奧的聚靈符文。
平臺上，一道纖細的身影正在高速移動。
正是萬小雅。
她穿著一身素白色的練功服，身形靈動如穿花蝴蝶，又似柳絮隨風。雙手翻飛，指尖縈繞著淡淡的、充滿生機的翠綠色光芒，不斷變幻著印訣。每一次印訣變幻，空氣中便有一縷縷精純的木系靈氣被引動，匯聚在她周身，形成一道道旋轉的、充滿生命氣息的綠色氣旋。
她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流暢，指尖的翠綠光芒也越發凝練。忽然，她嬌叱一聲，雙手猛地向身前虛空一按！
嗡！
匯聚在她周身的磅礴木系靈氣驟然向內收縮，在她掌心前方凝聚成一顆拳頭大小、通體碧綠、如同翡翠雕琢而成的光球！光球內部，仿佛有無數細小的綠色符文在流轉生滅，散發出濃郁到化不開的生命氣息！
“枯榮印·生之種！”萬小雅清喝一聲，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眼神卻亮得驚人。她雙手小心翼翼地將那顆碧綠光球向前推出。
光球離手，并未飛遠，而是懸浮在她身前尺許的空中，緩緩旋轉，散發著柔和的綠光，照亮了她因專注而微微泛紅的臉頰。
“成了！”萬小雅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長長吁了一口氣，胸口微微起伏。這是她閉關苦練“枯榮真氣”數月來，第一次成功凝聚出如此精純、穩定的“生之種”！雖然距離爺爺萬師傅那種信手拈來、化腐朽為神奇的地步還差得遠，但這無疑是巨大的突破！
就在這時，訓練場邊緣的通訊器發出柔和的提示音。封閉訓練期間，只有最高權限的通訊才能接入。
萬小雅收斂氣息，那顆碧綠的光球也隨之緩緩消散。她走到通訊器旁，按下接通鍵。
光幕亮起，出現的卻是萬師傅那張寫滿了疲憊和憂慮、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的臉。
“爺爺？！”萬小雅臉上的喜色瞬間凝固，心頭猛地一沉！爺爺的眼神…她從未見過爺爺如此…沉重！
“小雅…”萬師傅的聲音沙啞而疲憊，仿佛承載著千鈞重擔，“封閉訓練…提前結束。你…立刻回來。二狗他…出事了。”
……
基地醫院，最高監護室外。
萬小雅幾乎是跑著沖到了觀察窗前。當她看到維生艙內那個渾身插滿管線、左眼覆蓋著詭異暗紅、生命氣息微弱如同風中殘燭的身影時，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了原地！
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讓那聲驚駭欲絕的尖叫沖破喉嚨。
“爺爺！邱爺爺！二狗他…他怎么會…”萬小雅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她猛地抓住萬師傅的胳膊，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萬師傅看著孫女瞬間蒼白的小臉，心中痛楚更甚。他強忍著情緒，用最簡潔的語，將孤兒院血戰、王二狗血瞳爆發、力竭瀕死的過程快速講述了一遍。當說到王二狗一拳轟碎玄陰教主骨灰，血淚滑落時，萬小雅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體內那股力量…還有那詭異的血瞳…與玄陰煞氣糾纏不清…生機幾乎斷絕，全靠維生系統吊著命。”萬師傅的聲音無比沉重，“云先生…來過一次，劍氣探脈后便離開了…沒有留下任何話。”
萬小雅的目光死死盯著維生艙內王二狗那只暗紅色的左眼，又看向他左胸上方那被高頻能量針壓制、卻依舊在緩慢蠕動的焦黑創口。作為“枯榮真氣”的修煉者，她對生命氣息和能量侵蝕的感知遠比常人敏銳。她能清晰地“看到”，一股粘稠、陰冷、充滿怨毒的黑紫色氣息，如同跗骨之蛆，正盤踞在王二狗的心脈附近，不斷吞噬著他殘存的生機，并與一股潛藏在他身體深處、兇戾而狂暴的赤紅力量隱隱呼應。更有一道溫潤卻無比堅韌的青色光芒（玉佩的力量），如同一道堤壩，死死擋在中間，阻止著那兩股毀滅性能量的徹底融合。
這種復雜的、互相傾軋的能量狀態，如同一個隨時會baozha的炸彈！常規的醫療手段，根本無法觸及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