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隊的夏成德弟夏景海抬起手搭在額下,仔細觀察著已不遠的明軍防線,他越看越納悶:對方有騎兵,但悠然靜止著沒什么動作,對方的步兵在野地上列成一道長長的但很薄的防線,除此之外就沒什么了,最關鍵的是,對方的兵力總數比己方的少得多。
一方是五千騎兵、上萬步兵,另一方是一千幾百騎兵、幾千步兵,交戰區域是平原野地,按照常理,交戰結果是毫無懸念的。
“這支明軍的將領肯定是個初上戰場、沒有經驗的蠢貨。”夏景海輕輕一笑,他都有些同情對方了,只是,對方靜悄悄的,既未后撤也未露出騷動不安跡象,讓他稍感有點不對勁,不過,時間緊急,他沒空研究這個“細枝末節”問題。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工夫,夏景海抬起手臂輕輕地劈下,他身邊的號兵角手深深地吸口氣,吹響了代表著進攻命令的號角。
“駕!”“駕!”“駕!”人喊馬嘶聲中飛沙走石,馬蹄聲雷霆滾滾。如果從半空中鳥瞰,就會看到一幕壯觀的畫面:原本被夏成德部騎兵群覆蓋的那片大地是一動不動的固態,隨著騎兵群一波波地動起來,大地好像化為了液態,朝著前方展開流動。
五百步的距離,大約八百米,對越來越加速并在最后進入沖刺階段的騎兵來說,只需要一分多鐘。
猶如站在海邊眼睜睜地看著驚濤拍岸、浪頭越來越覆壓逼近而來一樣,夏華部火炮部隊指揮官王業成深感自己的心頭被一股巨大的東西猛烈地沖擊著,心臟突突突地狂跳著,這是他的腎上腺素在急劇分泌,他還感到喉嚨發干,身上每個毛孔都在冒出汗水,在這種情況下說完全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又很清楚自己是軍官,必須以身作則,弟兄們都在用巨大的勇氣克制著本能產生的緊張感,神經都高度繃緊著,在這個時候,不管是誰發出驚叫聲,都會像在充滿氣的氣球上戳了一針,極有可能引爆全軍的驚慌,這種人下一刻就會被毫不留情地斬首處決。
戰線陣地上每隔若干步就擺放著一門火炮,大部分是虎蹲炮和虎威炮,少部分是五百斤重的大將軍炮,無敵大將軍炮重達千斤,沒帶過來,所有的炮兵炮手都跟王業成一樣,牙關緊咬、嘴唇緊抿、身體輕輕顫抖地等待著命令。
嚴格的訓練和嚴厲的軍法迫使每個人都必須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誰要是忍不住恐懼大呼小叫起來,在他身邊原本負責保護他的刀盾兵會毫不客氣地一刀砍下去,因為這是軍規:擾亂軍心者,斬!
“四百步!”
“三百五十步!”
“三百步!”
“二百五十步!”
王業成身邊的測距手聲嘶力竭地匯報著敵我距離,聽到“二百五十步”時,王業成猛地抬起手臂狠狠地劈了下去,同時怒發沖冠地大吼:“開炮!”
沖鋒中的夏成德部騎兵群最前面一排人看到明軍防線上突然間閃起一道道耀眼奪目的火光,繼而是一片片白煙騰起,伴隨著一陣陣轟響的雷鳴聲,再接著就是一顆顆火熱的鐵球在白煙中猶如一顆顆飛火流星,以風馳電掣之勢旋轉著向他們呼嘯著砸來,同時還有一大片一大片暴風驟雨般的鉛彈鐵砂小石子也向他們劈頭蓋腦地瓢潑而來。
夏華部炮隊里先開火的是大將軍炮和虎威炮,因為這兩種火炮射程更遠,轟射出的炮彈既有實心彈也有霰彈,前者精準快速射擊敵方的重要目標,后者一打一大片以減敵沖突之勢。
在艾山上舉著望遠鏡觀察炮擊效果的夏華無法把全場都納入他的視界,只能看向戰場上很小的一塊局部,他看到一顆實心彈以氣貫長虹之勢破空掠向夏成德部騎兵群中前方,幾個看到這顆實心彈襲來的偽軍騎兵個個露出大驚失色、駭然恐懼的表情,但他們已來不及做出反應,實心彈狠狠地砸了下去,正中一個偽軍騎兵的上半身,
下一刻,他的上半身就像被打爛的西瓜一樣干脆利索地爆裂開,化為一團向著四面八方飆揚飛濺著各種雞零狗碎的血霧,下半身還騎在馬背上,猶如遭到腰斬的身軀的斷裂橫截面噴涌著混雜著內臟碎塊的血泉,同時抽搐扭動著,過了好一會兒,這具半截尸體才轟然摔下馬背,失去主人的戰馬被主人的鮮血染得通體赤紅。
以無堅不摧的勢頭輕而易舉地殺死這個偽軍騎兵后,那顆實心彈重重地墜入后面的偽軍騎兵群里,所到之處,就像一條快速的船在水面上劃開一道激流的波瀾,人仰馬翻慘嚎一路,實心彈在地上滾動著、彈跳著,仍然具有可怕的沖擊力,
被其撞上的戰馬當即馬失前蹄、哀鳴撲倒,馬腿就像被鐵錘砸中的甘蔗一樣折斷,騎兵翻身墜馬,摔在地上的騎兵剛剛搖搖晃晃地站起就被身后快速沖上來的馬匹撞飛撞翻,繼而被壓路機般的馬蹄踩踏成稀爛的肉泥。
騎兵們展開沖鋒時,最害怕的事就是摔落馬下,后面的同伙根本就來不及轉向或“剎車”,只能沖上去、撞上去,落馬騎兵的下場九成九是被同伙的戰馬踩踏成肉泥。
比起落馬的騎兵,跌倒的戰馬對后面的騎兵更有威脅,馬比人大得多、重得多,跌倒后就像路障,直接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般的一連串混亂,后面的戰馬來不及躲避,接連被絆倒,馬上的騎兵被重重地甩出去,先摔個肢斷骨折,然后被踐踏成肉泥,被絆倒的戰馬又絆倒了更多的后面的戰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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