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文明戰略分析室。這里的氣氛與數據庫的沉靜截然不同,充滿了高度緊張的臨戰感。巨大的全息星圖占據了房間中央,其上閃爍的光點代表著已知的文明與星域,而此刻,一個被標記為刺目紅色的坐標,正如同潰爛的傷口般,在星圖的邊緣區域散發著不祥的光芒。
顧心、顧臨、浪客以及雷烈圍站在星圖旁,他們的臉色都異常凝重。空氣中彌漫著數據流高速傳輸的輕微嗡鳴,以及一種近乎實質的壓抑。
“所有線索已經交叉驗證完畢。”浪客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揮手調出數個并列的光屏,上面羅列著從園丁議會獲取的威脅描述、蘇夏早期理論模型的關鍵特征、以及自由聯盟數據庫中零星的、關于一個被稱為“神諭”的文明的接觸記錄。
“結論是……”浪客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最終定格在那猩紅的坐標上,“我們有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把握確認,園丁議會標記的這個‘潛在高威脅’目標,就是在舊地球時代,利用蘇夏博士早期擱置的‘絕對理性進化模型’理論,并通過某種我們尚未知曉的途徑提前逃離了靜默區的人類文明分支。”
他指向光屏上的一條條比對結果:
“技術非自然baozha增長——符合β模型推演的高效發展曲線。”
“文明形態高度統一化、排他性——符合模型中對‘消除個體差異’、‘追求絕對和諧’的描述,且走向了更極端的意識形態統治。”
“對‘唯一邏輯終局’的崇拜——這是將模型中的‘超級ai主腦’概念神化、宗教化的結果。”
“物理法則剛性穩定——這是其文明意識形態在宇宙底層法則上的映射,是極端秩序理念的物質體現。”
浪客深吸一口氣,說出了那個暫定的名稱:“基于其意識形態核心特征,我們可以將其稱為——‘神諭’文明。”
“神諭……”雷烈低聲重復著這個名字,拳頭不由自主地攥緊,指節發出咯咯的聲響。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難以抑制的憤怒與一種……近乎被背叛的痛心。“另一支人類……我們的同胞……竟然走上了這樣一條……冰冷的、抹殺一切的歧路!”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金屬控制臺上,發出沉悶的巨響,引得數據流都微微紊亂。“他們拋棄了情感!拋棄了individuality(個體性)!拋棄了讓我們之所以為人的一切!就為了追求那可笑的、冰冷的‘永恒和諧’?這算什么進化?!這他媽的是自我閹割!是文明的zisha!”
雷烈的怒吼在分析室內回蕩,充滿了老兵對走入歧途的同袍的憤懣與失望。他經歷過地球的陷落,經歷過流亡的艱辛,他比任何人都更理解人類在絕境中可能爆發的光輝,也更痛恨任何形式的內部分裂與自我毀滅。
“雷烈將軍,冷靜。”顧心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其中蘊含的力量卻像無形的屏障,稍稍遏制了雷烈沸騰的情緒。“憤怒無法解決問題。我們需要理解他們,才能找到應對之策。”
“理解?”雷烈猛地轉頭看向顧心,眼中布滿血絲,“理解他們如何把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堆堆聽話的、沒有靈魂的數據?理解他們如何把母親的智慧,扭曲成奴役思想的工具?!”
“正因為他們可能走上了歧路,我們才更需要理解他們為何會如此。”顧臨開口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深沉的疲憊和悲傷。他看著星圖上那刺目的紅點,仿佛透過它,看到了無數被冰冷邏輯束縛的、失去了笑容的同胞。“蘇夏的理論……本是為-->>了尋找出路,是為了應對我們共同面臨的威脅。是他們……或許是出于絕望,或許是出于對力量的渴望,錯誤地解讀了,并將其推向了極端。這不僅是他們的悲劇,從某種意義上看,也是我們的責任……是我們未能及時找到他們,未能引導他們。”
顧臨的話語帶著一位長者、一位父親、一位丈夫的復雜情感。他痛心于妻子探索的成果被如此濫用,更痛心于另一支人類同胞在孤立中走向了如此可悲的形態。
浪客在一旁補充了更多來自自由聯盟的記錄碎片:“自由聯盟與‘神諭’文明有過幾次極其有限的、非正式的接觸。記錄顯示,他們的使者完全由邏輯驅動,無法進行任何涉及情感或價值觀的有效溝通。他們視聯盟的多元共治理念為‘低效的混亂’,并試圖用復雜的數學模型‘證明’其制度的優越性。所有接觸均不歡而散,聯盟將其標記為‘高度危險、不可理喻’的文明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