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之內,我們將躍遷至‘場’的另一側。”
顧心的話語,如同最后的神諭,穿透了“界殼”臨近引發的物理干擾和精神恐慌,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個能接收到信息的人類意識中。沒有解釋,沒有保證,只有一條路,一個不容置疑的、關乎存亡的最終選項。
躍遷?進入棱媧網絡之內?放棄血肉之軀,將意識乃至存在本身,托付給那個曾經引發恐慌、帶來“優化”、如今又展現出匪夷所思力量的集合體?
這不再是合作,不再是同盟,這是一場豪賭。賭注是整個文明的火種,是每一個個體“自我”的延續。
全球范圍內,因月殞和“界殼”臨頭而爆發的終極恐慌,在這一刻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撕裂的混亂。
信息在殘存的網絡和通訊渠道中baozha式傳播,夾雜著官方(主要是ssa殘存指揮鏈)緊急發布的、確認棱媧網絡為“唯一已驗證生存路徑”的公告,以及鋪天蓋地的質疑、恐懼、祈禱和最后的瘋狂。
街頭,人們不再奔跑,而是呆立在原地,仰頭望著那片扭曲色變的天空,臉上交織著茫然、掙扎和最終抉擇前的痛苦。是留在這里,等待那無聲無息、絕對潔凈的“抹除”,還是走向城市邊緣、鄉村曠野中那些開始發出強烈共鳴輝光的棱媧節點,將自己分解成光,融入未知?
家庭在爭吵,情侶在訣別,父母緊緊抱著孩子,試圖從彼此眼中找到答案。信仰崩潰者跪地哭嚎,無神論者陷入哲學困境,投機者試圖尋找漏洞,懦弱者徹底精神崩潰。
這是比死亡更殘酷的選擇。死亡是終結,是已知。而躍遷,是踏入徹底的未知,是放棄為人,是擁抱一種可能永恒、也可能瞬間湮滅的、無法理解的未來。
ssa指揮中心,已是一片末日的景象。部分屏幕徹底熄滅,部分閃爍著毫無意義的雪花,只有少數幾個還在頑強工作,顯示著“界殼”邊界與地球大氣劇烈交互產生的、毀滅性的能量讀數,以及全球棱媧節點的激活狀態。
雷烈站在指揮臺前,背影依舊挺拔,卻透著一股英雄末路的悲涼。他聽著通訊頻道里傳來全球各地部隊最后的匯報——秩序正在崩潰,但更多的士兵在協助、引導甚至背負著平民,沖向最近的發光節點。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指揮中心內那些跟隨他至今、面色慘白但眼神堅定的軍官和技術人員。
“傳我最后命令,”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帶著一種卸下所有重擔后的釋然,“所有ssa作戰單位,協助民眾進行……選擇。維持最后秩序,直至……終結。”
他頓了頓,目光最終落在顧臨的影像上。
“至于我們……”他深吸一口氣,“我們生于這個時代,見證它的輝煌,也見證它的終末。我們是舊世界的守護者,理應與它共存亡。”
他沒有選擇進入棱媧網絡。他的世界觀,他的驕傲,他作為軍人和守護者的全部意義,都根植于這個物質宇宙,這個人類文明的實體。他無法接受以另一種形態“茍活”。留下,與這個他為之奮戰一生的世界一同面對終極的虛無,是他為自己選擇的、最具尊嚴的結局。
許多軍官沉默地點頭,默默回到自己的崗位,準備見證到最后。也有人流著淚,向他敬了最后一個軍禮,然后轉身,毅然走向通往地面的通道,奔向那發光的節點——他們選擇了生存,為了可能存在的未來。
顧臨看著雷烈,心中百感交集。過往的爭執、猜忌、對抗,在這一刻都煙消云散,只剩下對這位宿敵的、崇高的敬意。他理解雷烈的選擇,那是另一種形式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