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仙闕此次宗門會盟的領隊之位落于蒼衡真人肩上。原本瀲滟真人亦有同行之意,只消她那跳脫性子在仙門中向來是出了名的——忽而臨淵觀魚半日不動,忽而又因檐角風鈴繞著回廊轉上三個時辰,宗主與長老們權衡再三,終是將這樁差事交給了蒼衡真人。
他負手立在演武場東側的古松之下,月白道袍上繡著暗銀云紋,隨著山風輕擺時才顯露出幾分流動的光澤。周遭正熱鬧著:丹霞派的長老正捋著胡須,指著身旁弟子袖中飛出的赤焰劍哈哈大笑;玄冰門的幾位修士為了靈脈劃分的舊賬爭得面紅耳赤,寒氣與靈火在半空撞出細碎的靈光。就連剛剛青梧仙居和極刃宗的事情,吵的那樣厲害,蒼衡真人卻都垂著眼簾,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系著的古玉,仿佛將滿場喧囂都濾在了三丈之外。
日光透過層疊的古槐葉隙落在他眉骨上,勾勒出清俊卻略顯冷硬的輪廓。沒人知道他藏在廣袖中的手掌正掐著固元訣的法印——金丹大圓滿的瓶頸已卡了整整七載,昨夜運功時丹田里那陣熟悉的滯澀感又悄然漫上來。他今年不過一百有二,在修士中尚屬青年,畢竟金丹期一般都能活到五百歲左右,保養得當可以再加些年月,可每當望見宗主座下那方刻著“飛升臺”的石碑,喉間總會泛起一絲若有似無的苦澀。
海風送來遠處靈鶴的清唳,蒼衡真人忽然抬眼望了望云深之處的瓊華主峰方向。他想起臨行前宗主將一枚凝元丹塞到他手中,蒼老的聲音帶著嘆息:“蒼衡,凡事莫要太苛責自己。”此刻那枚丹藥正隔著衣料貼著心口,溫熱的觸感卻驅不散他丹田深處那層冰殼般的屏障。他重新垂下眼,目光落在腳邊石縫里鉆出的半株靈蘭上,那抹倔強的綠意倒是與他有些像——都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拼命朝著光的方向生長。
就在各宗門長老于海上荒島爭執不休時,兩丈高空驟然裂開一道銀輝。那光暈如被墨硯浸染的宣紙上暈開的銀箔,眨眼間凝作直徑十丈的圓形光幕,邊緣泛著琉璃般的七彩流紋,將正午日頭都映得黯淡幾分。方才還在炫耀靈劍的丹霞長老驚得將拂塵甩到了肩上,玄冰門修士指尖未及發出的冰錐“啪”地碎成星屑,滿場喧囂霎時被這異象碾得粉碎,只余下海浪拍打礁石的空響。
“怪哉!此等靈韻絕非我等宗門法寶!”有長老捏訣探查,卻見法力觸碰到光幕邊緣便如泥牛入海,連一絲漣漪都未激起。人群中忽有弟子指著光幕驚呼:“快看!里面竟有影像!”只見光幕內光影流轉,赫然是秘境深處的嶙峋怪石與飛瀑流泉,甚至能看清崖壁上攀爬的熒光藤蘿在微風中輕顫。
“定是秘境自帶的顯影陣!”流霞谷的年輕弟子興奮搓手,這話卻惹來聽雪軒老者橫眉:“休要胡!上古秘境豈會有這等‘人性化’的把戲?必是何方高人以通天法寶窺視內里!”他話音未落,便有長老接口:“說得是!方才還好好的,怎偏偏此刻出現?莫不是秘境里的試煉者動了手腳?”猜疑聲如潮水般涌起,數位長老已悄然按上了腰間兵器。
唯有立在古松旁的蒼衡真人瞳孔微縮。他望著光幕中流轉的光影,袖中掐訣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多年前白靈在聚鮮閣弄的動靜可不算小,雖說沒有在宗門傳開,但他當時畢竟要負責這些才入學的小家伙,不可能沒有耳聞,今日可算是親眼所見了。
而在他旁邊的弟子們,為首的大弟子正用靴尖在沙灘上飛快勾勒著瓊華仙闕的山門輪廓,馬上就能摳出宗門模型了,二弟子低頭盯著自己的劍穗,耳垂卻紅得快要滴血,其余三人更是恨不得將臉埋進道袍領子里,連呼吸都放輕了三分。
蒼衡真人深吸一口氣,海風吹得他道袍獵獵作響。光幕水紋翻涌間,一道含笑的女聲響徹荒島,尾音帶著合歡宗特有的靈魅顫韻:“乖乖把儲物袋交出來,再抹除神識印記——便饒你們不死哦。”話音未落,海風濕冷的空氣驟然凝出細密的靈壓,合歡宗醉花長老竟如被燙到般猛地拽著弟子后退三丈,廣袖翻卷間撒出數枚迷魂香篆,淡紫煙霧在腳邊凝成防御結界。
這突兀的退避如同一記重錘砸在眾人心上。光幕本就似蒙著水汽的琉璃鏡,只能看見模糊的人影輪廓,此刻經醉花長老這一躲,數十道目光瞬間如利箭般釘向合歡宗弟子隊列。為首的男弟子正慌亂整理著腰間香囊,玉冠歪斜處露出的暗紅抹額,正是合歡宗“迷心堂”核心弟子的標志。更有人瞥見他袖中滑落半張符紙,上面用朱砂勾勒的媚骨紋,與傳聞中合歡宗秘傳的“迷魂咒”如出一轍。
“好個合歡宗!”極刃宗長老怒拍腰間刀鞘,烈焰刀“噌”地出鞘三寸,火舌舔得空氣噼啪作響,“竟敢在秘境開啟時對同道下手?”一個小宗門的修士卻陰惻惻地笑了:“未必吧——方才那聲音雖帶魅意,可誰見得準是合歡宗弟子?說不定是哪家想借刀sharen呢?”他這話剛落,便有眼尖的修士發現,蒼衡真人身后的三弟子正悄悄按上儲物袋暗扣,指縫間隱隱透出瓊華仙闕特有的凝冰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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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島上本就各懷心思。出發前宗主們哪會沒交代?聽雪軒長老臨行前塞給首席弟子的“裂魂錐”,此刻正隔著道袍硌著后腰;流霞谷弟子袖口藏著的“焚天砂”,早就在演武場時就調好了引火訣。
只是誰也沒料到,這秘境居然還有光幕這一回事,那他們之前的準備可都算擺到了明面上,就希望自己宗門的弟子們,千萬別那么蠢,現在看光幕的樣子,應該也是有范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