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州城文安候府,燈火通明。
身著朝服的馬啟明在兩個軍士的護衛下走入了前院。
抬頭看去,只見萬思遠正負手踱步過來,臉色陰陰沉沉的,遂問道“什么事?這么晚尋我。”
萬思遠瞥了他一眼,道:“今日朝會是怎么回事?”
“還能怎么回事?張同敝得逞了,李元胤和金堡上朝下朝都在卿卿我我的,幸好今日沒發難,你沒見大哥下朝后臉色都白成什么樣了........”
“沒讓你說這些,你可知他們談了什么話?”
“這事兒你也問我?”
馬啟明攙了攙拖地的朝服,道:“我一個協理司郎中,都快站到永明殿門檻上了,聽皇上說話都靠龐公公吼呢...怎么,你沒去上朝?”
萬思遠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也站的遠,沒聽清。”
“哈,我就說嘛,也就是這次正月的大朝會有我們的份兒,前面烏壓壓全是官帽,吳楚兩黨什么角兒都塞進來奏功,嘰嘰喳喳的,煩死人了……”
馬啟明笑了一下,又道:“要不進去問問二爺?他四品,隔得近些。”
“二爺在與張凌談話,讓你好生想想那日之事,一會兒對對賬。”
“不是都說過了,那小賊子唬我........”
話未說完,萬思遠忽然抬手打斷道:“他投靠我們了。”
“什么?”
馬啟明一愣,臉色激變,道:“這狗猢猻!還敢送上門來?!”
萬思遠卻不理會他,繼續道:“今早他在門房傳了話,說他殺了人,要我們派人去指揮都司接他。”
“去了?”
“你說呢?”
“不是,沒道理啊,我們憑什么幫他?”
“二爺說他有價值,底子也干凈了。”
馬啟明疑惑道:“什么意思?他們不是張同敝的人?”
萬思遠道:“他今早殺了張同敝手下陸修,還能是張同敝的人?而此事之后卻是吳黨的刑部接了手,說明這陸修很可能又與吳黨有干系,最后再看他死了在楚黨戶部衙門附近,意味深長也。”
“你是說這陸修在三面通吃?”馬啟明道:“好本事。”
“死了有屁用。”
“那祁京為何要殺他?”
萬思遠搖了搖頭,道:“許是跟陸修的差事有關,二爺猜測最后三人與情報很可能是在吳黨與楚黨戶部手上,他才奮起殺了人。”
“這么做不是把陸修那三面通吃的主子都得罪了?他以后不想混了?”
“得罪?”萬思遠嗤笑了一聲,道:“就算知道人和情報在何處又如何,你覺得僅憑他一人拿的回來?且他就是從北面帶回情報的細作頭子,那三方要用他早用了,何需不管不顧?”
“這...他是出來泄憤的?”
“蠢材,都說過了,張同敝用南歸隊伍下了套給我們,他現在跟我們手上的那六人一樣,都是燙手山芋,懂不懂?”
萬思遠又道:“如今他情報全丟,還被吳楚兩黨與張同敝甩來甩去,不早點殺人撇清關系,找個兩黨外的人罩著他,憑自己就想掙脫罪名?笑話。”
“如此說來,在朝中只有我們與李元胤了,龐公公那條線他也搭不上去。”
“不錯,如今李元胤已與張同敝聯合,再加之楚黨五虎中有陷害他們的人,他不可能再投李元胤那邊了。”
“他手上沒情報,我們又要他這燙手山芋有何用?”
“我也不知,但二爺說要用他與那六人反擊,談不攏,大概也是會關起來,總之,下次朝會前要處理清楚。”
馬啟明忽然道:“他能有什么用?婢娘養的細作,枉我如此器重他........”
“得了,被人唬的一愣一愣的,還說什么看上人家一表人才?”
“不是,你沒當過臥底,不知道那種感覺.......”
“我能有什么感覺?”萬思遠看了看他身上那套被打理的亮堂堂的朝服,笑道:“我又不會放著考功司員外郎不做,去拿丘八的衣服穿。”
馬啟明哼了一聲,道:“說了你也不懂,白費口舌,等大哥回來我自己解釋。”
“一口一個大哥的,你這話別在二爺面前說,人家才是親二弟。”
“哎呀我知道,你煩死人了.......”
這時,終于有仆人從后面跑了進來,稟告道:“兩位大人,二爺有請.......”
兩人遂從前堂向后而行,一路見粉飾輝煌,馬啟明雖已來過多次,但每次都只覺大哥這府邸比起皇上的永明宮也不多相讓。
有錢有勢,實乃夙愿也。
直至到了一所更大龐大的中堂,馬啟明在門前便看到二爺馬雄飛身上那身閃亮的鎧甲,以及站在他不遠處的張凌。
燈火通明間,他又看見了堂上竟還有許多執甲的軍士,皆拔出刀侍立在兩旁,擺出了一副隨時要殺過來的架勢。
恍惚中,馬啟明抬步跨進了門檻,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馬雄飛卻沒顧及他,擺了個手勢讓他與萬思遠坐下,按著桌角等待著。
他時年三十歲,比大哥馬吉翔要年輕許多,任京營定勇營指揮,統帥著提督戎政馬吉翔麾下的二千軍士。
他這官職與所掌的權力其實并不符合朝廷舊制,但昔日三大營早已分崩離析,除卻唯留的曾經南京京營其中之一的勇衛營在司禮監掌印太監龐天壽手上之外,只能用新組建的定勇營來充當護衛。
而定勇營與勇衛營這兩支草草組建的禁衛軍也基本為烏合之眾,比李元胤左都督府下統帥的兩千標軍根本不在同一等級。
如果硬要比出一個檔次,勇衛營要比定勇營強上一點,所以朝中的兵權的關系大致是李元胤實力最強,龐天壽下等,馬吉翔下下等。
當然,在二千人里挑幾個強壯精銳的軍士還是挑的出來的,堂上的二十人也都是馬雄飛親自挑選而出,今日下午便入了侯府待命。
中堂上,馬雄飛不說話,眾人皆噤若寒蟬。
他微微轉頭看去桌上,正是幾份已經涼了的夜食。
時間流逝,馬雄飛的臉色也漸漸陰沉下來,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幾時了?還沒來?”
張凌拱手道:“丑時兩刻,人已經去了快兩個時辰了。”
聞,馬啟明愣了愣,正想開口說話間,前院門房已跑至中堂外,稟告道:“二爺,人來了。”
“帶進來。”
很快,一名年輕人由四個軍士領著走進了堂上。
馬啟明雖有料到,但此刻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不由還是開口罵了一句。
“小賊子!你敢騙你爺爺!”
一想到那晚在侍郎第門口被人拉拉扯扯弄回侯府的狼狽模樣,馬啟明越發氣急攻心。
“枉我如此器重你,豬狗不如的賊廝........”
喝罵聲中,張凌也愣了愣,他并不知道今夜營帥要接見竟是這人。
“大人,這人就是昨天毆打學生的人,他...他和吳黨吳燮走的很近........而且學生懷疑他是張同敝與吳黨的雙面碟子,情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