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志仁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他身材也如祁京一般瘦長,可看著卻很干練,眼神炯炯,身上頗有氣勢。
“快五年沒見了吧?你消瘦了不少。”
“是。”韓文廣冷冷道:“自京城一役后,你跑了。”
邱志仁沒有接話,反是抬起手,門口又冒出幾人將趙石寶擒在地上,他看了一眼,臉上不見表情。
“石寶還是那樣,只忠心跟著你,我怎么勸都沒用。”
“是嗎?”
邱志仁一笑,道:“別這么看著我,你知道的,我不會騙你,就像當初我說要跑,就真跑了。”
“石寶可是自己逃出來的,對吧?”
趙石寶被按在地上,此時還是光著屁股,不由大喊道:“邱志仁!你個瓜皮,你等我穿好衣服,一刀做了你!”
“...還有叫你的人別摸我屁股,等我起來全部做掉你們啊!”
韓文廣在一側看著,倒不至于相信邱志仁這種對人的洗白,他從來不會輕易相信人。
這時,趙石寶卻還在大喊著,引起邱志仁一陣皺眉,一揮手讓人將他帶了出去。
接著轉頭將目光轉向祁京,只是略帶驚奇的看了一眼,沒有多說什么。
反是對著韓文廣道:“借一步說話?”
不等韓文廣應答,他又揮手將人退下,很快房里就只剩三人。
這話祁京也聽到了,但他看著地上的酒水,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知道對方就是跟蹤他們的人,此時敢找到這里來露面,顯然是盡在掌握,說不定還將這處客棧圍滿了。
這時脫離出去...邱志仁敢抓韓文廣的人,未必就不會將他抓了。
而韓文廣顯然也意識到了,指著祁京道:“陸瑞慶,我的心腹。”
他很小心,甚至連名字都不愿讓對方知道。
邱志仁看著祁京,眼中的戲謔之色一閃而過,也不介意,簡短的說了起來。
“馬寧的膽子很大,竟敢在城中殺人劫物,還動到了我上頭,你讓他做的事,做的太過火了。”
韓文廣不答,問道:“你既將他們捉了,為何又要留下石寶這個誘餌?”
邱志仁依舊裝傻,道:“我說過,他是自己跑出來的。”
“你這么說,也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祁京見邱志仁又是一笑,說道:“我知道你手上有塊令牌,將它給我看看,我把我要做的事講給你聽。”
韓文廣也不避諱,將令牌掏出,放在邱志仁眼前,道:“馬寧他們人呢?”
“在我手上。”邱志仁看著令牌,又道:“可韓兄你應該不是要找他們。”
“那也就是說,那些人也在你手上?”
“我不知道韓兄在說什么。”邱志仁道:“我手上就只有馬寧幾人,他們殺了清廷冊封的道士,消息傳了上去,我只是奉命捉拿而已。”
“你已投清了?”
“沒有。”
邱志仁將帽子摘下,里面的長發扎著發簪。
“我如今在替何大人做事,不再是錦衣衛了。”
“可是湖廣總督何騰蛟,何云從?”
“正是。”邱志仁道:“韓兄盡可放心,此處雖是清境,可仍是大部分漢人在領事,韓兄到底在找什么人?”
韓文廣收起手中的令牌,道:“阿濟格下叛逃的人。”
邱志仁聽后哦了一聲,面無表情,好像并不了解,而祁京也搖了搖頭,他一直聽的云里霧里。
可韓文廣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反而卻說起了另一件事:“邱兄也應知幾月前,陛下還都一事,可知此事是誰促成?”
“當然,李成棟,李坷子,此人兩面三刀,尤其可恨,三年前揚州城破,他與滿清多擇造揚州十日屠殺,之后又在嘉定三次屠殺,幾十萬黎民死于此人之手。”
“是。”韓文廣道:“此人與佟養甲總督兩廣,是清廷的大將。
但自李成棟殺佟養甲后,朝廷就已將他招安了,陛下將他的兒子李元胤封為錦衣衛指揮使,因是才復歸朝廷不久,從他口中得知,清廷的阿濟格親王在追討一伙人。
這伙人原是阿濟格帳下降將的仆役,但因阿濟格性格暴虐,竟將大部分降將虐殺抄家,他們走投無路,從京城逃到了信陽,正想回歸大明。”
“僅僅這些就值得錦衣衛去接?”
“值得,他們抄家時將清廷后方的布防圖帶了出來。”
邱志仁又問道:“那李元胤才歸降,忠心尚未可知,他的消息也能信?”
“此事是張別山張總督吩咐我做的。”
見祁京不解,韓文廣又補充了一句:“張同敝大人乃是前朝張居正大學士的曾孫,輾轉江南一帶為朝廷募兵抗清,欲匡扶大明,兩年前回歸肇慶,現任兵部右侍郎兼領廣西總督。”
“張大人在江南一帶甚至北境都廣布暗子,此行正是在京城的暗子將人帶了回來與我接應,消息可信。”
邱志仁微微抬首,道:“噢,難怪。”
“你與此事有何關聯?”
“…馬寧殺了那幾個冊封的道士后,消息傳了上去,一并而來的還有阿濟格的使者,叫我搜捕信陽城,找出奸細。”
邱志仁道:“何大人那邊也傳下手令,讓我拿下這些人交出去。”
韓文廣淡淡道:“我在南邊并沒有得到這個命令,你想做什么?”
“自是奉命行事。”
“理由呢?”
“清廷的阿濟格分外關注此事,有可能為了這些人,再次南下,而何大人那邊還未備戰完全。”
“既是這樣,你沒有必要抓馬寧等人。”
“自然有。”邱志仁道:“韓兄你最清楚了,是你事先派趙石寶過來,讓他們先去接應南下的暗子.......”
韓文廣沉默了一陣,道:“但你留下了誘餌,說明并沒有得手。”
“是,此事我很難辦。”
邱志仁道:“清廷的使者既要人也要圖,于是我在那處接頭的宅子處設下埋伏守株待兔,想不到等來的是你。”
“如果韓兄找到那幫人,我希望能交給我,用以平息此次禍端。”
“不可能,此事關乎朝廷興亡,我必是要帶著情報回稟。”
“有什么用呢?”邱志仁反問一句道:“有了清廷后方的布防,難不成朝廷還能一路打到后方不成?有這個實力,還需要什么狗屁地圖?”
韓文廣眼中泛起血色,道:“我不知你背后是什么人,何騰蛟身在湖廣,不可能知道京城暗子此事,必是有朝中之人將消息透露給了他,妨礙家國大事,這等大罪你承受不起!”
邱志仁道“我信何大人是對的,湖廣才遭淪陷,不能再有大戰,阿濟格來了,遭殃的不是南邊的朝廷,而先是湖廣的百姓。”
韓文廣嗤笑一聲,道:“呵,我原以為你當年信誓旦旦的跑了,是換了地方再為大明效力,想不到如今成了何騰蛟與建奴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