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嘯天狼狽不堪地逃回靈東宗,甚至來不及理會沿途弟子們驚愕的目光,直接沖入了宗門大殿。他胸膛劇烈起伏,臂骨傳來的劇痛和靈魂深處那烙印的灼燒感,讓他這位靈皇境巔峰的強者第一次體會到了何為徹骨的恐懼。
他沒有片刻停歇,立刻以太上長老的最高權限,召集了所有執事弟子。
“聽著!”凌嘯天的聲音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更深處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惶,“立刻將此畫像臨摹萬份,張貼于宗門各處,山門、演武場、藏經閣、乃至每一個弟子居所門外,必須人人得見,刻入骨髓!”
他手一揮,一道以真元凝聚的、栩栩如生的秦玄畫像懸浮在半空。畫像中的秦玄青衫淡然,眼神平靜,卻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無形氣勢。
弟子們雖不明所以,但見太上長老如此急迫甚至帶著一絲恐懼的神情,無人敢多問,立刻領命而去。
做完這一切,凌嘯天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轉身走向后山宗主潛修之所。他需要親自面見宗主,交代這關乎宗門存亡的大事。
靈東宗宗主,名為趙乾,一位面容儒雅,目光沉穩的中年人,修為亦達靈皇境初期。他正在靜室內推演一門神通,忽感一股紊亂而強大的氣息逼近,隨即靜室門被強行推開,露出了凌嘯天蒼白而急切的臉。
“太上長老?您這是……”趙乾心中一驚,連忙起身。他從未見過凌嘯天如此失態的模樣,衣衫染血,氣息萎靡,眼神中竟帶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驚懼?
“趙乾,長話短說!”凌嘯天揮手布下一道隔音結界,語氣又快又急,“我宗,已臣服于青玄宗!從即刻起,靈東宗上下,皆需聽從青玄宗號令,不得有誤!每年需上繳三成收益作為貢賦!此乃我親自立下的靈魂誓,絕無虛!”
“什……什么?!”趙乾如遭雷擊,猛地站起身,儒雅的臉上瞬間血色盡褪,寫滿了難以置信與巨大的震驚,“臣服?青玄宗?北域那個青玄宗?太上長老,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怎么會……”
他無法理解,堂堂靈皇境巔峰的太上長老,東域頂尖的強者之一,為何出去一趟,回來便帶來了如此石破天驚、近乎屈辱的消息?靈東宗千年基業,難道就要如此拱手讓人?
凌嘯天看著趙乾震驚乃至有些憤怒的表情,苦笑一聲,那笑容里充滿了苦澀與后怕。他沒有解釋過程,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那里雖然肉眼看不見,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個灰色印記的存在,如同懸頂之劍。
“不必多問,也無需不甘。”凌嘯天的聲音帶著一種心力交瘁的沙啞,“趙乾,記住我的話,臣服,是我宗目前唯一的生路,甚至……可能是一場天大的機緣。那位存在……非我等所能揣度,不可,不可想!你只需照做,整頓宗門,宣告臣服,一切……待我療傷出關后再議。”
說完,他不等趙乾再有任何反應,身形一晃,便化作流光直接遁入后山深處,啟動了最嚴密的閉關禁制,仿佛外面有什么洪水猛獸在追趕一般。
留下趙乾一人呆立原地,心潮澎湃,久久無法平靜。他看著凌嘯天消失的方向,又回想其剛才那驚懼的眼神和話語,一股巨大的茫然和沉重的壓力籠罩了他。臣服?機緣?那位存在?一個個謎團在他心中翻滾。最終,他頹然坐回蒲團上,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無可更改。作為宗主,他必須面對現實,穩住宗門。
……
與此同時,遠離宗門紛擾的官道之上,秦玄與慕憐月收斂了氣息,如同尋常旅人般緩步而行。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微風拂面,帶著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慕憐月偶爾會指著路邊的野花或是林間竄出的小獸,輕聲與秦玄交談,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若非知曉底細,任誰看去,也只會覺得這是一對神仙眷侶般的年輕夫妻在游山玩水。
然而,這份寧靜并未持續太久。
官道前方,空間微微扭曲,一股陰冷、暴戾,帶著濃郁血腥味的氣息毫無征兆地出現,如同在清新的空氣中投入了一團污穢的淤泥。
一個身影攔在了路中央。
此人身材高大,卻佝僂著背,穿著一身沾滿暗紅色污漬的破爛衣袍。他的皮膚呈現一種不健康的青灰色,雙眼赤紅如血,里面沒有絲毫人類的情感,只有瘋狂的殺意和一種病態的興奮。他周身散發出的靈力波動極為強橫,赫然達到了靈王境巔峰,距離半步靈皇也只有一線之隔,但這靈力卻駁雜不純,充滿了混亂與侵蝕的特性,顯然是走火入魔、墮入魔道的征兆。
他的目光,如同最貪婪的毒蛇,死死地鎖定了秦玄,那是一種獵人發現夢寐以求獵物的狂喜,臉上肌肉扭曲,露出一個猙獰而殘忍的笑容,讓人望之生厭,極不舒服。
“找到了……終于找到你了!秦玄!”他的聲音沙啞刺耳,如同砂紙摩擦,“磐石巨城里那些廢物都在談論你!說你擊敗了噬魂老鬼?哈哈,好!太好了!”
他的目光又猛地掃過秦玄身邊的慕憐月,即便是他這般心志早已被魔性侵蝕,對美色近乎麻木的人,也在這一瞬間出現了短暫的失神。慕憐月那清麗絕俗的容顏,空靈脫俗的氣質,仿佛黑暗中的明月,照亮了他渾濁的意識深處。
一股極端扭曲、強烈的占有欲瞬間沖垮了他本就所剩無幾的理智。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紅光大盛,一種變態的念頭滋生出來:“美人……絕世美人!正好,我血屠修煉至今,還未曾有過道侶,今日便一并收了!你這等美人,合該與我這般強者相配!”
他自稱“血屠”,名字便帶著濃濃的血腥氣。他猛地轉回頭,死死盯著秦玄,臉上的病態興奮愈發濃郁,仿佛已經看到了將這位“天才”踩在腳下,并將其道侶占為己有的美妙場景。
“秦玄!聽說你武功很厲害?我血屠此生,最愛的便是扼殺天才!聽著那些所謂的天才臨死前的哀嚎,看著他們眼中的不甘和絕望,是我最大的快樂!用你們這些世人口中的強者來做我的墊腳石,助我登臨更高境界,更是我畢生的追求!”
他瘋狂地咆哮著,周身魔氣洶涌,將周圍的草木都染上了一層灰敗之色。
“我宣布,跟你比武!即分高下,也決生死!”
話音未落,他臉上那病態而殘忍的表情扭曲到了極致,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股腥風,迫不及待地朝著秦玄猛撲過來!五指成爪,指尖烏黑銳利,直取秦玄咽喉,顯然是打算一擊斃命!
然而,面對這足以讓尋常靈王境巔峰修士嚴陣以待的瘋狂撲殺,秦玄的眼神,卻在這一瞬間,冰冷到了極致。
他原本平淡的目光中,驟然掀起了滔天怒火!
并非因為這魔修的攻擊,而是因為其語中透露出的,那種以扼殺他人希望、踐踏他人生命為樂的扭曲心態!這種視人命如草芥,以他人苦難為養料的畜牲,是他最為厭惡的存在!
“扼殺天才?墊腳石?”秦玄心中冷笑,一股凜冽的殺意如同萬年寒冰般擴散開來,“修行之路,逆天爭鋒,各有際遇與磨難不假。然天地眾生,皆有向上之權。似你這等心性扭曲,以他人之血骨鋪就自身道路,視生命為玩物,早已偏離人道,墮入魔障,與禽獸何異?不,禽獸尚知生存本能,而你,只是被力量奴役,被心魔吞噬的可悲蟲豸!你的存在,本身便是對‘修行’二字的玷污!”
就在那血屠的利爪即將觸碰到秦玄的前一剎那——
“轟——!!!”
一股浩瀚無邊,如同沉睡的遠古巨龍蘇醒般的恐怖氣息,猛然從秦玄體內爆發出來!
不再是靈王境,而是靈皇境!并且是靈皇境后期!
磅礴的威壓如同實質的山岳,轟然壓下!官道的地面寸寸龜裂,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那血屠周身洶涌的魔氣,如同遇到烈陽的冰雪,發出“嗤嗤”的聲響,瞬間潰散、消融!
血屠前沖的身形猛地一滯,臉上那病態的興奮和殘忍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駭然與難以置信!他赤紅的眼珠幾乎要瞪出眼眶,喉嚨里發出“咯咯”的怪響。
“靈……靈皇?!后……后期?!不可能!!!”
他所有的瘋狂,所有的自信,在這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被碾得粉碎!他終于明白,自己踢到的不是想象中的墊腳石,而是一座足以將他撞得粉身碎骨的擎天巨峰!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他想求饒,想后退,但已經晚了。
秦玄甚至沒有動用任何武技神通,只是簡簡單單地,抬起了右手,握指成拳。
沒有華麗的光效,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是一拳揮出。
拳鋒所過之處,空間微微扭曲,那撲殺而來的血屠,連同他周身的魔氣,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憑空抹去,連慘叫都沒能發出一聲,便“嘭”的一聲,炸成了一團血霧,隨即被拳風席卷,消散于無形,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塵埃落定,官道上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只有那尚未完全平息的靈皇威壓,以及空氣中殘留的一絲極淡的血腥味,證明著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一切。
秦玄緩緩收拳,眼神依舊冰冷。對于這種早已喪失人性、以殺為樂的魔頭,他連多看一眼都覺得臟了眼睛。他轉身,看向身旁的慕憐月,眼中的冰冷瞬間化為柔和與歉意:“憐月,沒嚇到你吧?”
慕憐月輕輕搖頭,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只是……這等以sharen為樂之徒,實在令人作嘔。”
秦玄微微頷首,不再多,牽起慕憐月的手,繼續前行,仿佛只是隨手拍死了一只煩人的蒼蠅。然而在他心底,對于力量與心性的思考,卻又深了一層。力量若無德行約束,終將反噬其身,墮入萬劫不復之境。
……
數日后,靈東宗宗主趙乾,懷著極其復雜與沉重的心情,帶著數名心腹長老,以及裝載了無數奇珍異寶、靈石礦脈份額契約的厚重禮單,乘坐著華麗的飛舟,來到了東域最為神秘、也最令人忌憚的勢力之一——天機閣。
天機閣位于一座終年被云霧籠罩的懸空山上,樓閣亭臺皆按星辰軌跡布置,縹緲出塵。接待他們的是一位身著星紋道袍的執事,態度不卑不亢。
“靈東宗宗主趙乾,求見天機閣閣主,有要事相商,煩請通傳。”趙乾姿態放得很低,拱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