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破碎。
意識如同沉沒在萬載玄冰之底的碎礫,每一次試圖凝聚,都被更深的嚴寒與死寂撕扯、碾散。骸骨君王那源自深淵的法則碾壓,不僅重創了方臘的魔軀,更幾乎將他的靈魂也一同凍結、震裂。
嵌入崩塌巖壁的軀體早已失去知覺,唯有心口那一點混沌烙印的灼熱,以及左臂蔓延的灰黑印痕處傳來的、如同億萬冰針持續穿刺骨髓的侵蝕劇痛,還在頑固地提醒著他——他還“存在”。
逆魔刃那瀕臨破碎前傳遞來的最后哀鳴,如同跗骨之蛆,反復噬咬著他殘存的意識。刃身崩裂的觸感,仿佛是他自身骨架碎裂的回響。敗了。慘敗。新生的幽冥聯盟在深淵魔將絕對的偉力面前,不堪一擊。
若非最后那凝聚了所有、甚至賭上性命的逆魔一擊傷及了那怪物的骨核,此刻的他,恐怕早已化為深淵裂隙旁又一抹無聲湮滅的塵埃。
夜梟與冥蝶…那兩個幽冥鬼才,此刻又在何處?是如同自己一般重傷瀕死,還是見勢不妙早已遁走?聯盟…呵,建立在流沙之上的脆弱堡壘,風浪稍大便分崩離析。
絕望的寒意,比深淵的氣息更加刺骨。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沉淪、被魔軀崩潰的劇痛和靈魂的虛無徹底吞噬的剎那——
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純凈溫潤的暖意,如同絕境深淵中悄然滲出的一滴甘露,毫無征兆地,自他眉心深處悄然漾開。
是…凈魂遺珠!
魯智深臨隕前以自身佛力本源加持、饋贈于他的那顆寶珠!它一直沉寂于方臘眉心識海最深處,以其溫和而堅韌的凈化之力,潛移默化地對抗著魔氣的侵蝕,維系著那脆弱的魔紋與天罡符文共生平衡,更是之前對抗玄冥混沌威壓時最后的屏障。
此刻,在方臘魔軀瀕毀、靈魂重創、意志沉淪到最低谷的絕境下,這顆秉承著高僧最后守護與凈化信念的佛門寶珠,仿佛被徹底激怒了!又或是感知到了宿主即將徹底滑入魔道深淵、萬劫不復的危機,它竟…自行蘇醒了過來!
嗡……
柔和的、帶著悲憫與堅韌氣息的乳白色光華,自方臘眉心緩緩流淌而出,如同溫暖的溪流,開始浸潤他千瘡百孔、近乎凍結的識海。那光華并不強烈,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秩序與純凈之力,所過之處,靈魂被撕裂的痛楚仿佛被輕柔撫平,意識沉淪的速度驟然減緩。
溫暖…久違的、令人想要落淚的溫暖…
方臘那幾乎凍結的思維,在這股純凈暖意的滋潤下,如同凍土下的草籽,艱難地萌發出一絲生機。他下意識地、貪婪地引導著這絲暖意,流向全身那些被深淵死寂氣息侵蝕、凍結、撕裂的傷處,尤其是…心口那灼熱蔓延的混沌烙印!
既然逆魔訣可煉化魔氣,這凈魂珠的凈化之力,或許能…
然而,就在那乳白色的純凈光華,如同最溫柔的手,即將觸及心口那灰黑猙獰的混沌烙印的剎那——
異變陡生!
那一直沉寂于方臘身邊亂石中、刀身布滿裂痕、幾乎徹底黯淡的逆魔刃,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純凈氣息徹底激怒了一般,猛地…震顫了一下!
并非哀鳴,而是一種被侵犯了領地、被挑釁了權威的…暴怒!
嗡——!!!!
一聲低沉、兇戾、充滿了無盡毀滅與逆亂欲望的嗡鳴,自逆魔刃殘破的刀身之中悍然爆發!刀鍔處那顆早已停止搏動的暗紅魔晶,如同被澆上滾油的死灰,驟然重新亮起!只是那光芒不再穩定,而是充滿了暴躁、混亂、與一種瀕臨崩潰的歇斯底里!
一道凝練無比、漆黑如墨、邊緣卻跳躍著不穩定猩紅電弧的毀滅波動,如同掙脫囚籠的兇獸,自魔晶中爆射而出!它不是攻向外敵,而是…徑直轟向方臘的眉心!轟向那正在散發乳白凈光的凈魂遺珠!
這波動速度之快,遠超之前任何一次攻擊!更蘊含著逆魔刃靈性受損、瀕臨破碎前的所有暴戾與瘋狂!
“噗——!”方臘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那毀滅波動已然狠狠撞入眉心!
轟!!!
腦海之中,仿佛有億萬道雷霆同時炸開!
凈魂遺珠那溫和的乳白色光華,在遭到這突如其來、同源而致命的攻擊瞬間,如同被踩到了逆鱗的圣獸,所有的悲憫與溫和頃刻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同樣被徹底激怒的、最為純粹與極致的…凈化與排斥!
嗡!!!!
乳白色的光華瞬間變得熾烈、灼目!如同正午的烈日驟然在方臘眉心炸開!浩瀚、磅礴、帶著滌蕩世間一切污穢、不容絲毫魔氣玷污的無上正氣,轟然爆發!
一方,是逆魔刃瀕死反撲、蘊含著最本源毀滅欲望與逆亂意志的狂暴魔能!一方,是凈魂遺珠被徹底激怒、傾盡所有、誓要凈化一切邪魔的浩瀚正氣!
這兩種截然相反、勢同水火、皆源自“神器”本源的恐怖力量,就以方臘的眉心識海為戰場,以他的靈魂和魔軀為媒介,轟然對撞!
“啊——!!!!!!”
方臘猛地睜開了雙眼!眼眶之中,早已沒有眼白與瞳孔之分!左眼完全被跳躍暴走的漆黑魔焰與猩紅電弧充斥!右眼則被熾烈燃燒的乳白凈光徹底覆蓋!他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拋起,又重重砸落!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向外噴射著混亂的能量亂流——時而漆黑魔氣嘶吼,時而乳白凈光灼燒!
痛苦!無法用世間任何語形容的極致痛苦!
這痛苦遠超之前魔氣反噬、遠超骸骨君王碾壓、甚至遠超靈魂撕裂!
那是源自力量本源的沖突!是秩序與混亂在他體內最直接的戰爭!是兩種神器意志將他身體作為戰場、不死不休的相互傾軋!
他的經脈,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兩種洪流瘋狂對沖的河道,寸寸崩裂!他的骨骼,如同被放在圣焰與魔火中反復煅燒錘煉,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的血液,在冰冷死寂的魔能與灼熱凈化的正氣之間沸騰又凍結!靈魂仿佛-->>被投入了磨盤,被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瘋狂撕扯、研磨!
魔軀左半部分,灰黑的混沌烙印如同被凈光灼傷的毒蛇,變得前所未有的狂暴!瘋狂地向著心臟、向著頭顱侵蝕!帶來的不再是單純的死寂,更混合了逆魔刃那股暴戾的毀滅意志,仿佛要將他從內部徹底焚毀、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