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天鵝絨般輕柔地覆蓋了城市,頂層公寓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無垠的燈海,一直蔓延到視野的盡頭。室內只開了幾盞氛圍燈,光線溫暖而朦朧,將家具的輪廓勾勒得柔和而富有質感。
顧懷笙站在客廳中央,相較于醫院的局促,這里的空間開闊得幾乎有些陌生。空氣里彌漫著高級香氛的淡雅氣息,以及一種久未住人的、冰冷的潔凈感。他緩緩踱步,腳步落在厚實的地毯上,悄無聲息。
背后的傷口在一天的奔波和姿勢變換后,開始發出持續而沉悶的抗議,比在醫院時更為清晰。熟悉的疼痛感回歸,提醒著他康復遠未結束。他走到吧臺邊,想給自己倒杯水,拿起水壺時,手臂卻傳來一陣明顯的酸軟和顫抖,幾乎讓他握不住那光滑的壺柄。
動作僵在半空。
一種深刻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漫過心頭。他以為出院意味著擺脫束縛,但現實是,離開了醫院那套完善的輔助系統,連最基本的生活動作都變得如此艱難。
他沉默地放下水壺,指尖無意識地收緊。燈光下,他下頜線的線條繃得有些僵硬。
周謹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專業的康復師和護士會定時上門,三餐有營養師精心調配,所有生活細節都有人打理。他依舊被妥善地“照顧”著。
但這與他所追求的“掌控”,相去甚遠。
他走到書桌前,那里已經堆疊了一些周謹篩選過的、最緊急的文件。他坐下,翻開第一份。是關于“蝮蛇”殘余勢力清理行動的最終報告,以及趙明輝海外資金追索的最新進展。
目光掃過那些冰冷的文字和數據,他的眼神逐漸恢復了商人的銳利與冷靜。這才是他熟悉的領域,是他即使身陷囹圄也能運籌帷幄的戰場。
然而,僅僅看了十幾分鐘,背后的不適就變得難以忽視。長時間保持坐姿對核心肌群是巨大的考驗,酸痛和僵硬感不斷累積,干擾著他的專注力。
他不得不放下文件,向后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揉了揉刺痛的眉心。
挫敗感再次悄然滋生。
身體的恢復,遠比商業談判或資本運作更為復雜和不可控。它不遵循邏輯,不理會意志,只按照其固有的、緩慢的生理節奏進行。
手機在寂靜中發出嗡嗡的震動聲。是林舒安發來的視頻請求。
顧懷笙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猶豫了一下。他此刻的狀態并不好,疲憊,疼痛,還有一絲不愿被她察覺的……狼狽。
但鈴聲固執地響著,仿佛帶著某種穿透空間的關切。
他最終還是劃開了接聽。
屏幕亮起,林舒安似乎是在臥室,穿著絲質睡袍,頭發松散,臉上帶著沐浴后的紅潤和水汽。她看到他身后的背景不再是醫院的白色墻壁,而是熟悉的公寓景象時,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回家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輕松的笑意。
“……嗯。”顧懷笙應了一聲,目光落在她柔和的臉龐上,胸腔里那股因無力而生的郁氣,似乎被沖淡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