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頸期像一片粘稠的沼澤,拖拽著康復的進程。那個無法完成的俯臥抬身動作,如同一個醒目的紅色標記,時刻提醒著顧懷笙他身體的局限。復健變得愈發枯燥和令人沮喪,每一次訓練都像是在重復證明自己的無能為力。
治療師調整了策略,將重點放在了其他肌群的協同訓練和更精細的神經控制上。過程依舊痛苦,汗水依舊浸透衣衫,但那種觸及天花板般的挫敗感,卻揮之不去。
顧懷笙的沉默變得更深。他不再望向窗外,大多數時候只是閉目養神,或者面無表情地完成治療師要求的動作。周謹能感覺到,老板正用一層堅冰將自己包裹起來,隔絕外界的關切,也壓抑著內心翻涌的焦躁。
這天下午,復健結束后,顧懷笙靠在輪椅里,被周謹推回病房。極度的疲憊和持續的悶痛讓他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欠缺。夕陽的金輝透過窗戶,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照不進他眼底的沉寂。
周謹將他小心地安置回床上,遞上溫水。顧懷笙沒有接,只是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
就在病房被一種近乎絕望的寂靜籠罩時,門口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周謹走過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多日未見的林書辰。他手里沒有像往常一樣提著補品或文件,而是拿著一個扁平的、包裝精致的長方形盒子。
“書辰少爺?”周謹有些意外。
林書辰對他點了點頭,目光越過他,看向病床上那個仿佛與世隔絕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心疼。他放輕腳步走進來,將那個盒子放在了床頭柜上。
“舒安讓我送過來的。”林書辰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溫和,“她說……或許有點用。”
顧懷笙的睫毛幾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但沒有睜開眼。
林書辰沒有再多說,只是默默站了一會兒,便對周謹示意了一下,悄然離開了。
病房里重新安靜下來。周謹看著那個盒子,又看了看閉目不語的顧懷笙,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擅自打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房間里的光線暗淡下來。
終于,顧懷笙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天花板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極其緩慢地,移向了床頭柜上的那個盒子。
他伸出手,動作因為脫力和背后的不適而顯得異常遲緩。指尖觸碰到冰涼的包裝紙,發出細微的窸窣聲。
他拆開了包裝。
里面是一副裝幀精美的……拼圖。圖案并非風景或名畫,而是一張極其復雜的、由無數細微色塊構成的星云圖。深邃的宇宙,絢爛的星塵,交織纏繞的光帶,充滿了神秘與未知。拼圖的塊數極多,難度顯然不小。
盒子里還有一張便簽,上面是林舒安清秀而有力的字跡:
聽說專注能轉移注意力。試試這個?也許比看文件輕松點。
沒有安慰,沒有鼓勵,只是一個看似隨意的提議。
顧懷笙拿著那張便簽,看了很久。然后,他放下便簽,拿起一塊拼圖碎片。碎片很小,邊緣不規則,上面的顏色混沌一片,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沉默著,將移動桌板拉到身前,把拼圖盒子打開,把里面成千上萬塊細小的碎片倒在桌板上。如同傾瀉下一片五彩斑斕的、無序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