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灰白的光線如同羞澀的觸手,悄然探入病房,驅散了深夜最濃重的黑暗。顧懷笙在一種精疲力盡的虛脫感中恢復了些許意識,背后的疼痛如同退潮般暫時緩和,留下的是遍布全身的沉重與酸軟。
他緩緩睜開眼,視線有些模糊,適應著黎明前微弱的光線。喉嚨干得發疼,像是有砂紙在摩擦。他嘗試移動手臂去夠水杯,卻牽動了背部肌肉,一陣熟悉的鈍痛讓他動作一滯。
就在這時,放在床頭柜上的他的私人手機,屏幕突兀地亮了起來,發出嗡嗡的震動聲。在寂靜的黎明時分,這聲音顯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屏幕上跳動的名字,依舊是林舒安。
時間顯示,凌晨五點剛過。
顧懷笙的瞳孔幾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這個時間點……她怎么會打來?是出了什么事?一股莫名的緊張感瞬間攫住了他,甚至暫時壓過了身體的疲憊和疼痛。
他沒有絲毫猶豫,幾乎是立刻伸手抓過了手機,動作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笨拙,甚至再次牽扯到了傷口,帶來一陣清晰的抽痛,但他渾然未顧,指尖迅速劃開了接聽鍵。
“喂?”他的聲音干澀沙啞得厲害,帶著剛醒來的混沌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傳來林舒安的聲音,同樣帶著熬夜后的疲憊,卻異常清醒,甚至……有一絲壓抑著的、如釋重負般的輕松?
“……吵醒你了?”她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背景很安靜,似乎也是在某個獨立的空間里。
“沒有。”顧懷笙立刻否認,下意識地調整了一下呼吸,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什么事?”他追問,語氣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急迫。
電話那端,林舒安似乎輕輕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沒什么大事……就是,剛把瑞科集團續約的最終協議簽了。條件比預想的還要好一點。”她的語氣試圖保持平靜,但尾音里那一點點上揚的弧度,還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顧懷笙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原來是這件事。他幾乎能想象到她此刻坐在書房里,面對著剛剛簽署完成的文件,臉上那副帶著疲憊卻難掩成就感的模樣。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懸著的心落回實處,隨之涌上的是一股更深沉的疲憊,以及……一種奇異的、與她共享這份勝利的微妙感覺。
“折騰了一晚上,總算搞定了。”林舒安的聲音繼續傳來,帶著一絲抱怨,卻又更像是撒嬌,“那幾個老狐貍,最后關頭還想耍花樣,差點就前功盡棄……”
她開始絮絮叨叨地講述起談判最后階段的驚險,語氣時而氣憤,時而得意,像一只終于打贏了架、回來向主人炫耀的小貓。
顧懷笙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靠在床頭,閉上眼睛,手機貼在耳邊,感受著她聲音里傳遞過來的鮮活氣息和那份獨屬于她的、在商場上拼殺出來的銳氣。這聲音,像是一道溫暖的光,穿透了黎明前的寒冷和病房的孤寂,驅散了他周身縈繞不去的痛苦與無力感。
他甚至能感覺到,背后那持續不斷的鈍痛,似乎都因為這聲音而變得不那么難以忍受了。
他沒有告訴她他剛剛經歷了一個怎樣痛苦的夜晚,沒有告訴她他此刻的身體狀況。他只是沉默地聽著,偶爾從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嗯”,表示他在聽。
“……天都快亮了。”林舒安終于說完了,語氣里帶著濃濃的倦意,“你那邊……怎么樣?復健還順利嗎?有沒有乖乖聽醫生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