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沒有開燈，只有電腦屏幕幽藍的光映在林舒安的臉上，勾勒出她緊繃的側臉線條。她指尖微涼，握著那張黑色權限卡，如同握著一把通往禁忌之門的鑰匙。顧懷笙那句“知己知彼”和“自己判斷”在耳邊回響，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推力。

她將卡片插入特制的讀卡器，連接電腦。加密協議層層驗證，最終，一個極其簡潔、甚至可以說原始的界面跳了出來。沒有華麗的ui，只有幾個以代碼命名的文件夾。她的目光直接鎖定了最底層那個標記著zj的入口。

深呼吸，點擊。

加載的進度條緩慢移動，每一秒都像被無限拉長。她不知道即將看到什么，關于趙氏？關于二十年前的舊事？還是……關于顧懷笙母親那場語焉不詳的“意外”？

界面終于穩定。里面并非她想象的聳人聽聞的罪證或血腥記錄，而是一系列排列整齊的掃描文檔、剪報、以及幾段標注著日期的音頻文件索引。時間跨度集中在二十多年前。

她點開最早的一份文檔，是一份商業合作協議的草稿，涉及方是當時的顧氏集團、林氏集團，以及一個第三方——趙氏集團的前身，趙氏實業。項目是共同開發城南的一塊地皮。

隨著一份份文件看下去，一個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當年三方合作，趙氏在背后耍了手段，利用虛假評估和賄賂官員，試圖在項目中侵占更大利益，甚至設下金融陷阱。顧懷笙的母親，那位出身書香門第、當時已逐漸接手部分顧氏業務的女士，最先察覺了不對勁。她試圖提醒丈夫和林瀚岳，并著手收集證據。

林舒安點開一份標注為“顧沈瑜（顧母）手記摘要”的文檔。里面的字跡清秀卻有力，記錄了她發現趙氏賬目問題的過程，以及她與丈夫、與林瀚岳溝通時的困境——男人們更傾向于相信“商業規則”和“大局”，認為她過于敏感，甚至有些“婦人之仁”。字里行間，能感受到她的孤立與堅持。

接著，是一份警方報告的掃描件（非正式版本，似乎是內部流傳的復印件），記錄了那場最終導致顧母去世的“交通意外”的初步調查：車輛剎車系統被人為破壞。報告旁邊附著一份匿名分析，指向趙氏當時的負責人（趙志堅的父輩）為毀滅證據、阻止顧母舉報而下的黑手。但最終，這份調查報告被壓了下去，以“意外”結案。原因標注：證據不足，且涉及多方利益，壓力巨大。

林舒安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她終于明白，爺爺對趙氏的深惡痛絕，不僅僅是因為二叔的背叛，更是源于這份沉甸甸的、未能昭雪的舊債。也明白了顧懷笙對趙氏那種近乎偏執的、必須連根拔起的恨意從何而來。那不是簡單的商業競爭，是血仇。

她顫抖著手，點開了最后一份音頻文件。里面是經過降噪處理的對話錄音，聲音有些失真，但能分辨出是趙志堅和一個陌生男聲（推測是當年經辦此事的、已被處理的官員）。

趙志堅的聲音帶著酒后的狂妄：“……顧家那個女人，不識抬舉！以為自己多了不起？斷了剎車線，讓她安靜點……老頭子當年手尾干凈，現在輪到我們了，一樣能擺平！林家？林瀚岳那個老狐貍，當年不也縮了？他敢說什么？哼……”

音頻到此戛然而止。

書房里死一般寂靜。

林舒安靠在椅背上，感覺渾身冰冷。真相遠比她想象的更丑陋，更殘酷。它不僅關乎商業陰謀，更關乎一條鮮活生命的隕落，以及后續長達二十年的掩蓋與沉默。爺爺當年或許并非不想追究，而是在那股巨大的壓力下，為了保全林家，不得不做出的痛苦妥協。這份妥協，成了他心中多年的刺，也成了顧懷笙心中無法愈合的傷。

她終于理解了顧懷笙那句“林家，與此無關”背后，是怎樣的復雜心情。他恨趙氏，但對當年未能全力追究的林家，恐怕也難毫無芥蒂。可他依然選擇與她合作，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

電腦屏幕因為長時間無操作暗了下去，書房陷入徹底的黑暗。林舒安在黑暗中坐著，一動不動。那些冰冷的文字和錄音，像一把把鈍刀，切割著她的認知。她以為自己已經經歷了足夠多的風雨，此刻才明白，她所觸及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屏幕的亮光劃破了黑暗。是顧懷笙發來的信息，只有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