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宅,關上門,將冰冷的夜色隔絕在外,姜眠才仿佛重新找回了呼吸。
她背靠著木門,緩緩滑坐到地上,手腕上那只苗銀手鐲依舊貼著皮膚,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涼。之前的嗡鳴和哭訴都已消失,它此刻安靜得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飾物。
可姜眠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喂,”她抬起手腕,對著鐲子,壓低聲音,帶著幾分不確定和試探,“你……還在嗎?”
沒有回應。
只有窗外風吹過老槐樹葉的沙沙聲。
是能量耗盡了?還是……那一切真的只是她壓力過大產生的幻覺?
姜眠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傳來。不是夢。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著手鐲傳遞來的那種感覺——清晰的悲慟、急切的哀求,還有那些模糊卻充滿恐懼的畫面。那種直接作用于意識的交流,真實得不容置疑。
“你能聽見我說話,對嗎?”她換了一種方式,不是在耳邊“聽”,而是在心里默想,“阿雅已經得救了,警察會處理后續。你……放心。”
這一次,手鐲似乎微微動了一下,一股極其微弱的、帶著感激和疲憊的情緒細流,緩緩流入她的心間。
「謝謝……你……」
雖然依舊沒有成句的“話語”,但這明確的回應讓姜眠心頭大石落地,同時也升起一股難以喻的奇妙感覺。她真的……能和非遺物件交流!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能聽見你說話?你又是誰?”她將一連串的疑問拋了過去。
手鐲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或者是在恢復力氣。過了好一會兒,一段更為清晰的意念,伴隨著一些斷續的畫面,傳遞過來。
「我是……阿雅祖母的嫁妝……陪伴了她幾十年……看著她出嫁,生下阿雅的母親,又看著阿雅長大……我承載著她們家族的喜悅和淚水……」
畫面里,有苗族女子出嫁時熱鬧的場面,有母親溫柔哼唱古歌哄睡嬰兒的溫馨,也有阿雅父親開始酗酒、脾氣越來越暴躁后,這個家里逐漸增多的爭吵和眼淚。
「阿雅的阿爸,以前不是這樣的……是幾年前,他跟一群外地人來往之后,就變了……他想要錢,想賣掉家里傳下來的老東西,包括我……阿雅不肯,拼命護著……所以他總是打她……」
姜眠的心揪緊了。原來這不只是一次簡單的家暴,背后還牽扯到對家族傳承之物的爭奪。
「我的力量……不多了。」手鐲的情緒變得有些哀傷,「這次為了向你求救,幾乎耗盡了我積攢的靈性……我可能很快,就會徹底陷入沉睡,變成一個普通的鐲子……」
“沉睡?”姜眠一怔,“那……我能為你做點什么嗎?”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完全代入到這個奇異的對話中,甚至開始為這個擁有“靈魂”的鐲子擔憂。
「有……」手鐲的意念突然變得堅定起來,「請你……幫我找到‘歌棒’。」
歌棒?
一段新的信息涌入:那是一根尺長的黑色木棒,上面刻著復雜的符號,是阿雅她們這一支苗族傳承古歌的“密碼”。歷代歌師通過解讀木棒上的符號,才能唱出那些蘊含祖先智慧與歷史的古老歌謠。阿雅的祖母,就是最后一位能完全解讀那根歌棒的歌師。
「阿雅的祖母去世前,將歌棒藏了起來,只有阿雅知道在哪里。她阿爸找不到歌棒,就一直逼問阿雅……那是我們族群的記憶,不能賣,更不能失傳!求你,在阿雅被迫說出藏匿地點之前,幫她找到歌棒,交給真正能守護它的人!」
這是一個比阻止一次家暴更艱難、也更重大的托付。
姜眠感到一陣茫然。她只是一個剛回老家、準備躺平的失業青年,突然被卷入這樣的文化傳承危機中,這擔子太重了。
似乎感知到她的猶豫,手鐲最后傳來一道微弱卻灼熱的意念:
「只有你能聽見我們……你是被‘選中’的人……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