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祎年歲漸長,陳陽除了督他研習傳統典籍,更常辟出靜處與他論道,將后世的邏輯學與辯證法,揉碎了融入日常點撥。
他曾指著庭院里盛放的花,對陳祎道:“你看這花,賞花人見它是眼底風光,蜂蝶見它是活命生計,花匠見它是需打理的草木——同一件物事,立場不同,所見便天差地別,切不可被單一的道理捆住眼界。”
又教他勘破事物的兩面性:“世間從無絕對的好壞。譬如一場大雨,于干旱的田疇是救命甘霖,于洪澇的村落卻是滅頂災禍。你要學會辯證觀之,莫被表象蒙了心。”
陳陽這般用心,原是深知陳祎乃金蟬子轉世,未來多半仍要與佛家牽絆。他不求扭轉其命數,只求這些邏輯學與辯證法的種子,能在他心中生根——日后面對佛法、觀照世事時,多幾分清醒思辨,少幾分盲目遵從。
待陳祎長至十歲,陳陽處理江州政務、審理案牘時,總會特意讓他在旁旁聽。每回議事畢,便問他:“今日這事,你怎么看?”而后引導他從百姓、士紳、官府等不同立場剖析對錯,反復叮囑:“莫被條條框框縛了手腳,要看得見事里的人。”
在這般教養下,陳祎漸漸長成通透沉穩的模樣,再不是易被外界風評左右的孩童。可當他過了十六歲生辰,卻突然向陳陽與殷溫嬌提出,要出去游歷天下,親見世間百態。
陳陽聽了,心中暗嘆:該來的終究來了,他的腳步,終究是攔不住的。望著陳祎眼中的堅定,他點了點頭:“你既有這份心,便去走一走吧,也好。”
一旁的殷溫嬌早已紅了眼眶,滿是不舍。陳陽悄悄勸她:“孩子大了,總有自己的路要走。讓他去歷練一番,才能真正長大。”好一番勸慰,殷溫嬌才勉強應允。
送行那日,陳陽拍了拍陳祎的肩,鄭重叮囑:“這些年學的道理、練的本事,都要用到實處。路上多看看底層百姓的難處,他們活著不易,能幫便幫一把;但也務必護好自己,遇事莫要沖動。”
陳祎點頭應下,背上裝著衣物與典籍的包袱,腰間佩上陳陽為他備下的劍,對著二人深深一揖,轉身踏上了游歷之路。陳陽與殷溫嬌立在城門口,望著他的背影漸漸融入遠方,久久未曾離去。
回府后,陳陽見殷溫嬌仍面帶愁緒,緩緩開口:“護你與陳祎安穩這些年,我的事也算辦完了。接下來我打算繼續游歷,江州刺史的官職,我會盡快辭去。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是我送你回長安,投奔殷宰相,還是另有安排?”
殷溫嬌聞猛地一愣,眼中瞬間涌滿不舍。這些年,陳陽待她始終恭敬有禮,從無半分逾矩,可朝夕相處間,她早已在心底對這個沉穩可靠的人動了情。只是礙于禮教束縛,這份心意從未敢表露分毫。
陳陽見她垂著頭,只攥緊了衣袖不語,便輕聲安慰:“人生總有分別,今日的離別,也是為了下次更好的相逢。”
殷溫嬌這才慢慢點頭,猶豫許久,終于問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疑惑:“這十幾年過去,你的面容竟一點都沒變,難道你……”
“不是你想的那些旁門左道。”陳陽打斷她,坦然道,“我其實是一名修仙者,正因如此,才能保持青春常駐。”
殷溫嬌徹底愣住,好半天才顫聲追問:“修、修仙者,就是神仙嗎?”
陳陽點了點頭。這話讓殷溫嬌心中陡然生出一絲恐慌——她望著自己眼角悄然浮現的細紋,想到日后會隨歲月老去,而陳陽永遠是如今的模樣,兩人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陳陽將她眼中的不安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她的顧慮,只暗道:罷了,且看緣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