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點點頭,沒再多說,轉身朝著內院正房的方向走去。
之后的日子里,陳陽幾乎寸步不離朱祁鈺左右,他上朝前護著出門,下朝后跟著回府,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把朱祁鈺的安全攥得緊緊的。
十八日這日,孫太后的旨意傳到郕王府,正式命朱祁鈺監國。消息傳開,朱祁鈺肩上的擔子更重,陳陽也愈發謹慎,連夜里值守的頻次都多了幾分。
日子轉眼到了八月二十三日,朝堂議事時,午門大殿里突然亂了起來——錦衣衛指揮使馬順被群情激憤的大臣們當場打死。殿內人聲嘈雜,朱祁鈺坐在案后,指尖下意識蜷起,臉上難掩緊張。
可他余光掃到殿外陳陽挺拔的身影,那身影像塊定海神針,他心頭的慌亂竟慢慢壓了下去,端坐著維持住了場面。
九月初五傍晚,酉時的梆子剛敲過兩聲,陳陽便邁步走進了朱祁鈺的書房。<b>><b>r>朱祁鈺一看見陳陽進門,立刻從書案后起身,快步上前拉過他的手腕,把人往旁邊的椅子上帶,聲音里還帶著沒壓下去的顫意:“陳陽,你可算來了——本王這心里,從方才接到消息起,就一直跳得厲害,總也平復不下來。”
陳陽先欠身行了一禮,才抬眼回話:“王爺,明日您便要登基為帝,這是天大的喜事,屬下先恭賀王爺。只是……屬下有一,不知當講不當講。”
朱祁鈺聞,指尖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語氣比剛才穩了些,帶著全然的信任:“你是本王最信得過的心腹,有什么話盡管說。”
陳陽直起身,語氣沉了下來:“王爺,明日登基后您便要遷入皇宮,這是第一件要當心的事——宮里的人都是舊人,歸誰管轄、跟誰親近,咱們摸得還不全,您的飲食、起居,甚至身邊伺候的人,都得換成咱們信得過的,不然安全就是空話。”
這話戳中了朱祁鈺的隱憂,他指尖攥了攥袖口,點頭道:“你說得對,宮里不比王府,處處要防。那……除了宮里的人,還有沒有更要留意的?”
陳陽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還有孫太后。您登基雖有她的旨意,但她終究是先皇的太后,心里未必全然向著您。日后您親政,她恐怕會是最大的阻礙。只是眼下剛要登基,動她不是上策,可若不早做打算,怕日后會生變數——這也是屬下猶豫要不要說的事。”
朱祁鈺聽完,靠在椅背上,眉頭擰成了疙瘩,顯然也在琢磨這兩難的處境,半晌才低聲問:“那依你之見,眼下該先辦哪一件?”
陳陽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更低,語氣里帶著幾分謹慎的斟酌:“王爺,您的安全,屬下敢用性命擔保——只是眼下宮里人事未動,咱們沒法一下子安插太多人手,只能先挑最可靠的十來人,貼身跟著您,寸步不離。”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您的飲食,這是最要防的。往后宮里送來的膳食,屬下會讓人先拿銀針試,再找心腹先嘗,確認萬無一失了,您再用。至于宮里其他的人、其他的事,急不來,得等您登基穩住了陣腳,咱們再徐徐圖之,一點點把宮里的事理順。”
朱祁鈺聽完,緊繃的肩背稍稍松了些,眼底透出幾分暖意,抬手拍了拍陳陽的肩:“好,就按你說的辦。有你在,本王放心。”
陳陽立刻起身,拱手躬身,語氣擲地有聲:“屬下定當誓死護王爺周全,絕不讓任何風險近您身!”
朱祁鈺點了點頭,揮了揮手:“時辰不早了,你也去安置吧,明日還要忙登基的事。”陳陽應聲退下,殿內只剩下朱祁鈺一人,他望著窗外的月色,指尖輕輕摩挲著袖口,神色里終于多了幾分對來日登基的篤定。
九月初六的紫禁城,剛送走朝會散去的官員,暮色便漫進了御書房的窗欞。朱祁鈺卸下沉重的帝冕,只著常服坐在案前,指尖還殘留著龍袍金線的微涼觸感——這是他登基為帝的第一天,殿外的宮燈剛被內侍點亮,映得滿室光影晃動。
他抬手召來宮人:“傳陳陽進來。”
不多時,陳陽便一身勁裝入殿,剛要躬身行禮,就被朱祁鈺抬手止住。新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登基后少見的松弛,語氣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陳陽,自今日起,你任宮廷禁衛統領,掌大殿值守、宮門盤查,朕的近身護衛,也全歸你調度。”
陳陽猛地抬頭,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錯愕,隨即便被滾燙的鄭重取代,他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聲音擲地有聲:“臣……謝陛下信任!臣定嚴守宮禁,護陛下與皇宮萬無一失,縱粉身碎骨,亦不敢有半分懈怠!”
朱祁鈺起身走下臺階,親手扶起他,指尖按在他的肩甲上,力道沉穩:“朕不要你粉身碎骨,只要你把這宮墻守好。宮里舊人盤根錯節,唯有把禁衛攥在自己人手里,朕才能安心處理朝政。往后,這殿內殿外、宮門內外的安全,朕就全托付給你了。”
陳陽垂首應道:“臣遵旨!”御書房的宮燈映著他的側臉,眼底是全然的忠誠——從潛邸護到朝堂,如今握著禁衛權柄,他要守的,不只是新帝的安危,更是這剛穩下來的江山秩序。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