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十三年二月丁未,天剛蒙蒙亮,南京城忽然傳來一陣悶響,緊接著地面劇烈搖晃起來。房梁咯吱作響,瓦片簌簌墜落,巷子里瞬間擠滿了驚慌哭喊的百姓。
陳陽正在千戶所值夜,猛地被晃醒,第一時間沖出房:“弟兄們,穩住!組織百姓往空地去!”
混亂中,他見不少房屋塌了半邊,碎石堆里傳來孩童的哭聲。趁著指揮調度的間隙,他悄悄繞到幾處受災最重的街巷,在斷壁殘垣中抱出幾個嚇得發抖的孩子——有男孩拽著斷裂的床板哭喊,有女童縮在墻角咬著嘴唇不敢出聲。
忙到次日清晨,余震漸歇。陳陽快步趕回自家院子,房屋因提前加固過,完好無損。他趁亂將救下的十個孩子領回了家。
陳實等人見他帶回一群怯生生的孩子,雖有些驚訝,卻立刻上前幫忙。陳陽指著西側幾間空廂房:“收拾出來給孩子們住。”又吩咐陳靜,“跟蘇先生說一聲,往后一同教他們念書。”
孩子們站在院里,看著完好的屋子和忙碌的眾人,緊繃的神經慢慢松弛。陳陽看著他們,輕輕舒了口氣——家里寬敞,正好能容下這些孩子。
五月里,陳陽收到了顧云溪的信。字跡比往日急促些,說家里近來總有人上門提親,哥哥顧明軒說她已訂婚,卻擋不住旁人揣著心思來撮合,她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
陳陽把信紙看了兩遍,嘴角慢慢揚起。第二日便托了個相熟的媒人,備上厚禮,親自送到蘇州府吳縣清溪鎮顧家。
提親、納采、問名……三書六禮辦得規規矩矩,前后忙了一個月,婚期定在了六月中旬。
大婚那日,陳陽的院子里張燈結彩,卻沒鋪張。他如今是千戶,位份不低,南京城里勛貴多,太過張揚容易惹眼。即便如此,手下弟兄們還是早早趕來幫忙,貼紅綢、擺桌椅,鬧哄哄的滿是喜氣。城南幾家相熟的富商也遣人送了賀禮,綢緞、茶葉、銀器堆了半間屋。
拜過天地,宴席開席。手下弟兄們輪著來敬酒,一口一個“千戶大人”,勸酒的話一套接一套。陳陽笑著應對,酒杯湊到唇邊時,悄悄引了點空間的力,酒水入喉便順著縫隙流進了空間里。幾輪下來,他臉微紅,腳步略晃,裝作醉態連連擺手:“不行了……再喝就誤事了……”
弟兄們見他“醉”了,這才笑著放過。陳陽被扶進新房,看著紅燭下的顧云溪,方才的“醉意”散了大半,眼里只剩真切的暖意。
紅燭搖曳,映得滿室暖光。陳陽送走最后一波賓客,回到新房時,顧云溪正坐在床邊,紅蓋頭已被取下,鬢邊的珠花隨著呼吸輕輕顫動,臉頰透著羞怯的紅暈。
陳陽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微涼的手,柔聲道:“云溪,你今年才十五,年紀還小。”
顧云溪抬眸看他,眼里帶著困惑:“可……周遭和我一般大的女子,早就成了家,有的都有孩子了。”
“不一樣。”陳陽指尖摩挲著她的手背,認真道,“我懂些醫術,知道女子身子骨還沒長結實,太早同房對身體不好。等兩年,再等兩年,好不好?”
他語氣誠懇,眼神坦蕩,顧云溪雖仍有些不解,卻還是輕輕點了點頭:“我信你。”
陳陽笑了,伸手將她攬入懷中。雖不能行周公之禮,可鼻尖縈繞著她發間的清香,指尖觸到她細膩的肌膚,心頭的歡喜與珍視滿得快要溢出來。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又輕輕碰了碰她的唇,動作溫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珍寶。
夜深了,紅燭燃得只剩半截。陳陽褪去外袍,和顧云溪同臥在錦被中,只是緊緊抱著她,下巴抵著她的發頂。顧云溪起初還有些拘謹,后來在他平穩的心跳聲里漸漸放松,沒多久便抵不住睡意,往他懷里縮了縮,呼吸漸漸均勻。
陳陽低頭看了看懷中人恬靜的睡顏,嘴角噙著笑意,也慢慢閉上了眼。
深夜,蘇婉兒躺在自家被窩里,蒙著被子,肩膀微微聳動。
三年了,她在陳家教書,看著陳陽一步步過來,心里早有了別樣的念頭。明知他有未婚妻,卻總不甘心。家里說媒的不少,她都推了。
如今他成了親,那點念想徹底沒了。眼淚無聲地淌,浸濕了枕角。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表哥張百戶心里正惦記著她的事。
張百戶一直有個想法,想把她撮合給上司陳陽,覺得這樣親上加親,再好不過。
大婚次日,陳陽剛起身,身側的顧云溪也醒了,揉著眼睛想坐起來。
“再睡會兒吧,咱家沒長輩要請安,不急。”陳陽按住她。
顧云溪點點頭,翻了個身又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