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將那張細細的絲帛,在指尖捻了又捻。
“井下有龍。”
四個字,從遙遠的江南傳來,帶著李沐雪特有的筆鋒,冷冽,直接。
書房里,沈策站在一旁,看著蘇云的臉色。
“她不是在說瘋話。”蘇云終于開口,將那張絲帛放在燭火上,看著它蜷曲,化為灰燼。
“瘋子說話,是混亂的,是顛三倒四的。”
“而這四個字,太準了。”
沈策的眉心擰了起來:“冷宮那口枯井……顧炎武他們,不就是從那里冒出來的嗎?您不是說,那條線,已經斷了?”
“我以為我把池塘里的水抽干了。”蘇云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漆黑的夜色,“現在看來,我只是撈了幾條浮在水面上的小魚。”
“真正盤踞在水底的東西,根本沒動。”
沈策的神情變得嚴肅:“你想再查?”
“可你現在是太傅,無詔,連禁軍都調動不了一兵一卒。怎么查?”
蘇云轉過身,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誰說我要調兵了?”
“我可是太傅,大周未來的儲君,都得聽我講故事。”
第二天,東宮。
蘇云沒再講山川地理,也沒講風土人情。
他給皇太女講了一個前朝的宮闈秘聞。
“話說前朝末年,那位皇帝為求長生,聽信方士之,說皇城底下,乃是龍脈所在,鎮壓著一條沉睡的地龍。”
“那方士說,若能引龍氣入體,便可得長生不死。”
蘇云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幾分說書人的神秘感。
“于是,那皇帝便在宮中陰氣最盛之處,挖了一口深井,名為‘鎖龍井’,想要把那龍氣鎖在井中,供他一人吸取。”
“可龍氣是何等之物?豈是凡人可以覬覦的?”
“沒過幾年,那口井就干了,龍氣沒吸到,反而驚擾了地龍。于是乎,天災人禍,接連不斷,沒過二十年,那偌大的王朝,就土崩瓦解了。”
給皇太女伴讀的一個小太監,聽得入了迷,嚇得小臉都白了。
蘇云講完,喝了口茶,像是無意般地說道:“不過是些野史雜談,當不得真。倒是提醒了我,宮中風水,事關國祚,那些廢棄的枯井,年久失修,積攢陰氣,總歸是不太好。”
那小太監把蘇云的話,一字不落地,記在了心里。
當晚,女帝身邊的李公公,便出現在了首輔府。
御書房的燈火,比往日更亮。
“太傅今天給皇太女講的故事,朕聽說了。”女帝坐在書案后,手里把玩著一枚玉佩,看不出喜怒。
“臣不敢。”蘇云躬身,“不過是些野史雜聞,怕污了陛下圣聽。”
“野史?”女帝放下玉佩,抬起眼簾,目光如炬,“朕怎么聽說,太傅的故事里,有我大周的龍脈?”
蘇和緩地抬起頭,直視著女帝的眼睛。
“陛下,天象異動,地氣不穩。臣近日翻閱古籍,見前朝確有因宮中風水不協,而致國運動蕩的記載。”
“臣以為,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沒有提任何案件,也沒有提任何陰謀,只談風水,只談國運。
這是帝王最在意,也最無法反駁的理由。
女帝沉默了許久。
“那依太傅之見,該當如何?”
“此事不宜聲張。”蘇云不疾不徐地回道,“可由宗人府牽頭,以‘祭祀祖先,安撫龍脈’為由,將宮中所有廢棄井口,勘察修繕一番。”
“一來,安撫人心。二來,亦可防微杜漸。”
“至于臣,”蘇云再次躬身,“不過一介書生,可從旁協助,查閱典籍,以作參考。”
這個提議,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既給了宗人府這些皇親國戚面子,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