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他需要這片刻的獨處,需要理清腦海中紛亂的思緒。
他走到巨大的輿圖前,手指先是在長安的位置輕輕一點,然后緩緩向東移動,掠過洛陽,滑過廣袤的中原,最終停在了一片被標注為“高句麗”的區域。
他的指尖在“遼東城”上重重一按,仿佛能感受到那里即將爆發的血與火。
乙支文德…他腦海中再次浮現這個名字。諜報中對此人的評價是“善守、沉穩、得軍心”。
這樣一個名將,卻注定要成為淵蓋蘇文權謀下的犧牲品,成為大唐鐵蹄下的亡魂。
可惜嗎?確實可惜。
但這就是戰爭,是你死我活的國運之爭。
他的手指沒有停下,繼續向下,掠過鴨綠水,劃過泊灼城,最終落在了大海之濱,那片他心向往之的——青州。
青州,與高句麗隔海相望啊!
若他在青州,是否就能更真切地感受到遼東的戰鼓號角?
是否就能更快地接收到來自海上的信息?
甚至…是否能在未來跨海征戰的過程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如野草般在他心中瘋長。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不行,必須要去!
青州作為面對高句麗和新羅、百濟的前沿重鎮,其地位至關重要。
太子巡幸,震懾藩屬,視察海防,了解民情,這本身就是監國職責的一部分!
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他瞬間覺得自己的渴望變得正當且必要起來。
但……秋收未完,漕運正忙,高句麗使者有待處置,長安城需他坐鎮……
現實的壓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剛剛燃起的火苗澆滅大半。
他煩躁地回到御案前,目光掃過那堆積如山的奏疏,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他。
他就像一頭被精心飼養在黃金籠中的雄鷹,空有翱翔九天的渴望,卻被牢牢鎖住了翅膀。
這監國的身份,是榮耀,更是束縛。
他知道,自己必須忍耐。
必須等到秋收徹底結束,糧草入庫,漕運高峰期過去,國內局勢徹底穩定。
必須等到李世民對高句麗使者的態度明確,甚至等到遼東城戰事有了明確的結果。
這個過程,可能需要一個月,兩個月,甚至更久。
每一天,都是煎熬。
他重新坐下,拿起朱筆,深吸一口氣,努力將青州的海風從腦海中驅散,再次投入到無盡的奏疏批閱之中。
字跡依舊沉穩有力,批示依舊條理分明。
只有偶爾停頓下來,望向東方那被宮墻遮擋的夜空時,眼中才會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焦躁。
他就像一個最高明的演員,在屬于他的舞臺上,完美地扮演著“監國太子”的角色,,等待著破籠而出的那一天。
而這一天,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遙不可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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