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清晨的陽光帶著幾分慵懶，透過薄霧，悄悄灑落在青瓦白墻的小院里。
院子里的那棵老香椿樹，枝干遒勁，沉默地矗立了不知多少個春秋，如今，它也感受到了季節的召喚，在枝頭醞釀著新的生機。
此刻，陳孝斌的推拿室門已經敞開，里面飄出淡淡的艾草和活絡油的混合氣味，那是陳孝斌工作了大半輩子的味道。
屋子里陳設簡單，一張木質推拿床占據了主要位置，床邊矮凳、毛巾、各種瓶瓶罐罐的推拿油膏擺放得整整齊齊。
墻上掛著幾張人體經絡穴位圖，邊角有些卷起，透著歲月的痕跡。
陳孝斌精神矍鑠，一雙大手粗糙卻充滿力量，那是常年累月為病人推拿留下的印記。
他剛打掃完屋子，正坐在窗邊的竹椅上，慢條斯理地喝著一杯熱茶，目光平和地望著門外漸漸蘇醒的街道。
這時，兩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帶著些許清晨的微涼，慢慢走了進來。正是住在隔壁單元的李建國夫婦。
李建國比陳孝斌大幾歲，身材微胖，臉上總是掛著憨厚的笑。
他的妻子王秀蘭，個子不高，性格爽朗，只是三個月前搬來時，一直被腰疼折磨得愁眉不展，走路都有些佝僂。
“陳師傅，早啊！”李建國一進門就大聲打著招呼，語氣里帶著掩飾不住的輕快。
王秀蘭也跟著問好，臉上是久違的舒展笑容：“陳師傅，您今天起得真早。”
她走路的姿勢明顯挺拔了許多，雖然還不能說完全康復，但比起剛搬來時那種痛苦模樣，已是天壤之別。
陳孝斌放下茶杯，站起身，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李大哥，大嫂，你們也早。快坐，我給你們倒茶。”
“哎，不麻煩了陳師傅，”李建國連忙擺手，拉著王秀蘭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我們今天來，是特地跟您告別的。”
“告別？”陳孝斌略感意外，隨即了然，“哦？你們要回老家了？”
“是啊，”王秀蘭接過話頭，感激地看著陳孝斌，“陳師傅，真是太謝謝您了！您看我這腰，經過您這三個月的推拿，現在基本不疼了，彎腰、走路都利索了”
“我們老兩口商量著，家里那邊也安頓好了，天氣也暖和了，就準備回去了。”
她邊說邊活動了一下腰部，臉上洋溢著輕松和喜悅：“以前疼得夜里都睡不著覺，飯也吃不下，真是愁死我了。”
“跑了多少醫院，吃了多少藥，效果都不大。要不是搬到這兒，遇到您這么位神醫，我這老腰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李建國也連連點頭，對著陳孝斌豎起了大拇指：“陳師傅，您這手藝真是沒的說！”
“我家秀蘭這病，我們都快放棄了，沒想到在您這兒推拿了三個月，居然好了這么多！真是太感謝您了！”
“您就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啊！”說著，他就要起身鞠躬，被陳孝斌連忙攔住了。
“哎，李大哥，快別這樣，”陳孝斌笑著擺手，“舉手之勞，談不上什么恩人。我就是干這行的，能幫到你們，我也高興。”
“大嫂這腰主要是老毛病，勞損加上風寒，推拿能疏通經絡，再配合著你們自己注意保養，見好是自然的。”
他語氣平和，沒有絲毫居功自傲的意思。
王秀蘭眼圈有些發紅，聲音也帶著些許哽咽：“陳師傅，您太謙虛了。這三個月，風雨無阻，您每天都準時給我推拿，手法那么到位，又耐心。”
“我們知道，您這手藝，收費低，就是實實在在為街坊鄰居著想。這份情，我們老兩口記在心里了。”
李建國從隨身的布袋子里拿出一個小布包，遞到陳孝斌面前。
“陳師傅，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自家種的茶葉和一些土特產，不成敬意，您一定要收下。您要是不收，我們心里過意不去。”
陳孝斌看著那個沉甸甸的布包，又看了看老兩口真誠的眼神，沒有過多推辭，伸手接了過來：“那我就謝謝你們了。茶葉我喜歡喝。”
“哎，您喜歡就好！”李建國見他收下，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陳孝斌把布包放在一旁，認真地對王秀蘭叮囑道：“大嫂啊，回去以后，這腰還是要注意保養。”
“不能長時間彎腰干活，也不能受涼，尤其是現在春天，早晚溫差大。睡覺的床板還是要硬一點。有空呢，就自己揉揉腰眼，做做簡單的拉伸，別太累著。”
“哎，好，好！陳師傅您說的這些，我都記住了！一定注意！”
王秀蘭連連點頭，把陳孝斌的話一字一句都聽了進去，“回去后，我會好好養著的。等過段時間，我們說不定還會來看您呢！”
“是啊是啊，”李建國附和道，“陳師傅，我們會想您的。以后有機會再來這邊，一定還來您這兒坐坐。”
“好，歡迎。”陳孝斌微笑著點頭。
又寒暄了幾句，李建國夫婦便起身告辭了。“陳師傅，那我們就走了，您多保重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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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順風。”陳孝斌送他們到門口。
看著李建國夫婦相互攙扶著，帶著輕松的笑容漸漸遠去的背影，陳孝斌的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
做他們這行的，最大的滿足感，莫過于看到病人擺脫痛苦，重獲健康。這份職業帶來的成就感，是什么都換不來的。
送走了李建國夫婦，推拿室里暫時安靜下來。陳孝斌關上門，回到院子里。
他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和肩膀。剛才一直站著說話，加上年紀不饒人，還是有些乏了。
他習慣性地仰頭看向天空。天空湛藍，飄著幾朵悠閑的白云，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春天的氣息越來越濃了，院子里的幾盆花草也長得郁郁蔥蔥。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無意間落在了院子中央那棵老香椿樹上。
“咦？”陳孝斌輕咦了一聲，眼神頓時亮了起來。
只見那光禿禿了一整個冬天的香椿樹枝頭，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冒出了星星點點的嫩芽！
那嫩芽是紫紅色的，帶著一種嬌嫩的光澤，緊緊地包裹在一起，像一個個小小的火炬，在枝頭燃燒著春天的希望。
尤其是樹頂上向陽的那幾枝，芽頭更是長得肥嫩飽滿，讓人看著就心生歡喜。
“香椿發芽了！”陳孝斌的心情一下子愉悅起來。
他從小就愛吃香椿，香椿炒雞蛋、香椿拌豆腐、香椿魚兒……那獨特的香味，是春天里最美的饋贈。
他走到樹下，仰著頭，仔細打量著那些鮮嫩的香椿芽。頂上的那幾枝，顏色最正，也最飽滿，正是采摘的最佳時機。再等幾天，就老了，口感就差了。
“得趕緊摘下來，晚上可以給孩子們做個香椿炒雞蛋，他們都愛吃。”陳孝斌心里想著，腳步已經邁向了雜物間。
雜物間里堆放著各種工具，他很快找到了一根長長的竹竿，又翻出一個鐵鉤子。他把鐵鉤子牢牢地綁在竹竿的頂端，試了試，挺結實。
院子里的香椿樹長得很高大，低處的枝條要么芽頭太小，要么已經被之前采摘過。想要摘到頂上那些最好的芽頭，必須借助梯子。
陳孝斌又從雜物間里搬出一架老舊的木梯子。
這梯子用了好些年了，有些地方的木頭已經磨得發亮，其中一只梯腳還有些微微的傾斜，不過平時用來夠個東西，小心一點，倒也還能用。
他把梯子穩穩地架在香椿樹旁，檢查了一下地面是否平整，梯子是否穩固。然后，他拿起綁好鉤子的竹竿，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梯子。
他今年快六十了，爬梯子不像年輕時那么利索了，每向上爬一步，都要穩穩神。
爬到梯子中段，他停了下來，舉起手中的竹竿，嘗試著去勾那些頭頂上方的香椿芽。
竹竿有些長，操控起來需要一點技巧。陳孝斌瞇著眼睛，瞄準一枝飽滿的香椿芽，將鉤子輕輕伸過去，小心翼翼地勾住枝條的根部，然后手腕輕輕一擰，再向上一提。
“咔嚓”一聲輕響，帶著嫩葉的香椿芽便從枝頭脫落，“啪嗒”一聲掉落在院子的水泥地上。
“好嘞！”陳孝斌心里一喜，又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他站在梯子上，仰著頭，陽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瞇起眼睛。
手中的竹竿在他的操控下，時而伸向左，時而伸向右，精準地勾住那些誘人的香椿芽。
“啪嗒，啪嗒……”
一個個鮮嫩的香椿芽不斷從枝頭落下，散落在院子里，像綠色的寶石。
不一會兒功夫，地上就散落了一小片，空氣中也彌漫開香椿那獨特而濃郁的清香。
陳孝斌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停下來，用袖子擦了擦汗，看著地上的收獲，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的目光繼續在枝葉間搜索，忽然，他發現在靠近房檐的地方，有一枝香椿芽長得特別好，又嫩又長，藏在幾片老葉子后面，剛才一直沒注意到。
“那枝不錯！”陳孝斌眼睛一亮，心里想著一定要把它摘下來。
可是，那枝香椿芽的位置有些刁鉆，正好在房檐的下方，而且比他現在站的位置還要高出一些，角度也比較偏。
他站在梯子中段，伸直了胳膊，舉起竹竿，使勁往前探，鉤子離那枝香椿芽還有一點點距離，差那么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