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來得更早,也更凜冽些。
剛踏入十二月的門檻,呼嘯的北風就卷著碎雪沫子,刀子似的刮在人臉上。
白日里,暖陽也吝嗇得很,只肯懶洋洋地灑下幾縷微光,勉強驅散些許寒意。
清晨出門,屋檐下已掛起了晶瑩的冰凌,路邊低洼處的小水坑,更是一夜之間就凍得結結實實,踩上去咯吱作響,稍不留神就能摔個屁股墩兒。
這天中午,日頭稍稍偏西,陳孝斌家的煙囪里冒出裊裊炊煙,帶著飯菜的香氣飄散在清冷的空氣里。
屋內,陳孝斌一家人圍坐八仙桌旁,剛吃罷午飯,英子正收拾著碗筷,書珍則端著水杯,小口地喝著熱水暖暖身子。
陳孝斌靠在椅子上,手里捧著一本舊書,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與暖意。
“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而響亮的敲門聲,仿佛帶著十萬火急的事情,打破了午后的平靜。
“誰啊?來了來了!”英子放下碗筷,嘴里應著,快步走向院門口。
吱呀一聲,大門被拉開。寒風裹挾著一股焦慮的氣息涌了進來。
門口站著的是住在同一條巷子里的周皮匠家的兒子周君,他懷里還緊緊抱著一個小女孩,正是他的女兒周紅。
周紅約莫六七歲的年紀,平日里活潑好動,像個小皮猴。
此刻,她卻穿著一件略顯臃腫的小花棉襖,原本梳得整整齊齊的兩個牛角辮也有些散亂。
小臉蛋凍得通紅,上面還掛著未干的淚痕,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滿是驚恐和疼痛,癟著小嘴,強忍著不敢哭出聲來。
最讓人揪心的是,她的右胳膊被周君小心翼翼地托著,整個小臂無力地耷拉著,不敢動彈分毫。
“哎呀,是周君啊!這是怎么了?紅丫頭這是咋了?”英子一看這情形,也顧不上寒暄,連忙側身讓他們進來,臉上寫滿了關切。
周君一臉焦急,額頭上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抱著周紅快步走進院子,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和急切:“陳叔!劉嬸!快,快給我們家周紅看看手!”
“剛才在外面玩,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就成這樣了,動都動不了,疼得直哭!”
“咋回事啊這是?”聽到動靜的書珍也從屋里迎了出來,看到周紅的樣子,不由得驚呼一聲。
陳孝斌也早已放下書,皺著眉頭從屋里走了出來,沉聲問道:“周君,別急,先把孩子放下,慢慢說。”
他示意周君將孩子帶到院子里靠墻放著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周君小心翼翼地將周紅放在椅子上,自己半蹲在旁邊,依舊用手輕輕托著孫女的傷臂。
心疼地解釋道:“陳叔,剛才她在巷口跟常叔家孫子玩,我喊她回家吃飯,她不干,她姐去猛地一拉,她往后一拽,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撲了出去。
當時就聽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捂著胳膊說疼,我一看,這胳膊就這么垂著了……”
陳孝斌點點頭,蹲下身,對周紅柔聲道:“紅丫頭,別怕,讓陳爺爺看看,好不好?爺爺輕輕的,不疼。”
周紅怯生生地看了看陳孝斌,又看了看一臉焦急的爺爺周君,小聲地抽噎了一下,點了點頭。
陳孝斌不再多,神情變得專注起來。他伸出手,輕輕撥開周紅的衣袖,仔細檢查著她的右臂和右手腕。
他先是輕輕捏了捏她的肩膀,又試探著活動了一下她的肘部,再輕輕拿起她的手腕,周紅立刻疼得“啊”了一聲,眼淚又開始在眼眶里打轉。
“是脫臼了。”陳孝斌很快判斷出了情況,對周君說道,“手腕關節脫臼,骨頭錯位了,所以胳膊抬不起來,一動就疼。”
周君一聽是脫臼,稍微松了口氣,但隨即又緊張起來:“陳叔,那……那可咋整啊?去醫院?還是……”
“不用慌,小毛病。”陳孝斌擺擺手,示意他放心。
他再次握住周紅那只受傷的小手,用自己溫暖而有力的大手包裹住,輕聲安撫道:“紅丫頭,看著爺爺,一會兒就好,你忍一下,好不好?”
周紅咬著嘴唇,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陳孝斌,雖然還是害怕,但似乎從陳孝斌沉穩的眼神中得到了一絲力量,她點了點頭,小聲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