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轟炸結束后,一直沒機會做點什么的阿爾羅德斯,找到了城里新建立的治療中心并在那兒幫忙。這也是治療師派森建立的治療中心。
雖說是新建的治療中心,其實原址就是個大號地下室,平時用來存放糧倉里放不下的糧食。派森找到這里的時候,里面還有大量沒轉移走的大米。
派森用通訊告訴隊長這里的情況之后,這里的大米都被搬走了。隨后他在被清空的地下室擺上手術床、設置好問診區和包扎區。
然后,在各個區域間掛上每兩小時換洗一次的白床單,就是這里僅有的醫療條件。因為他能隨身攜帶的也就這點東西了。
剛開始派森是這里唯一的治療師,他遇到阿爾羅德斯后隨口說了下情況,阿爾羅德斯馬上就開始幫忙。阿爾羅德斯不懂醫療,但他體力很好,往這里轉運了許多傷員和物資。
在此過程中,阿爾羅德斯也將新治療中心的位置告訴了許多人。于是越來越多治療師帶著藥劑和工具來到這里。這個地下室絕不是正式的治療中心,但在他們的努力下也可以醫治傷者了。
除了大量魔力核心受損、無藥可救的傷員,被塌陷的墻壁壓斷肢體、被房屋廢墟掩埋而遍體鱗傷的人也有很多。更多人則仍然被壓在廢墟下,被困在那里動彈不得。
被壓斷的肢體需要手術。開刀后將斷開的骨頭用鐵釘釘在一起,然后縫合傷口、打上石膏,等骨骼自行生長到恢復原樣后再拆開石膏、取出鐵釘。
有三分之二的治療師在外面施救,這里的手術基本上是由派森,和其他幾十名治療師執行的。被壓傷和砸傷的傷者太多,治療師們基本上做不到各司其職了,各學科都在干骨科的活。
阿爾羅德斯覺得,派森是個堅強的人。盡管派森才二十歲,穿著這里最小的一件白大褂,還老是因為連續手術要餓著肚子干體力活――往人體最堅硬的部分也就是骨骼里砸鐵釘。
阿爾羅德斯這輩子見過的血肉和廢墟,都沒有這周這么多。他相信其他治療師包括派森也是一樣。但派森很堅強,一句泄氣的話也不說。反而經常把“我的傷員需要我”掛在嘴邊。
“這不一樣,阿爾羅德斯。我當然知道戰爭很危險,可我學醫不是為了讓自己一個人活。”派森告訴他。
“但你剛滿二十歲。”阿爾羅德斯說,“你的人生剛剛開始,就老是餓著肚子在血、斷肢殘腿和廢墟里打滾。”
雖然阿爾羅德斯也是這樣,可阿爾羅德斯畢竟被神之劍選中了。他對這場戰爭負有責任,但派森沒有。派森只是個城市治安隊里的治療師,還遠遠不能為整個世界負責。
“你不也是這樣嗎?”派森搖搖頭說,“孩子,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冒這份風險。但就我來說,我可不愿意在這么多傷者面前脫下我的衣服。”
派森看向他的白大褂。這是治療師的制服,在胸前也就是心臟那兒的位置有個醒目的紅盾牌――羅斯諾大陸通用的醫療標志之一。
他沒有考慮過自己的事,他所知道的是現在有很多人需要他。治療師在專門的治療學院學習到二十歲,十年寒窗,一年二十次考試都必須滿分,才能拿到這件量身定制的白大褂。
它是這個世界的行醫執照,是治療師們的驕傲。這身衣服象征著健康、生命和醫者仁心,正是它讓派森餓著肚子也去救人。他想向大家證明些東西。
第二波轟炸帶來了更多傷員。糧食儲備被毀讓派森想起了自己從這個地下室清理出去的糧食,他告訴巴德爾可以把它們炒制成干糧分發出去。
“你說得對,派森同志。”巴德爾回答道。那時他正站在城墻上,一邊啟動身邊的劍砍向魔獸,一邊看向派森的通訊陣。
“順帶一提,剛才尼爾蘭森和黑澤淵回來了,他們帶回了艾特倫那個魔法陣的位置。”巴德爾說。這時他就準備組織一支小隊去摧毀它,免得艾特倫一直制造傷員和廢墟。
干糧是必須要炒制的。問題在于這些干糧夠不夠吃,必須優先考慮城內老弱婦孺的生存問題,確保他們的糧食供應。巴德爾告訴派森他會盡快派人去炒制糧食,但他現在有點忙。
“明白,隊長。”派森結束了通訊,便提起藥劑箱跑出去做搜救。因為他們是輪班制,上一批出門搜救的治療師已經很累了,輪到包括派森在內的下一批出門了。
阿爾羅德斯跟著他。這不只是為了幫忙,也是為了搞清楚城內的情況。副隊長黛西艾比婭也很忙,但終究還是抽空讓人過去炒制干糧。
戰爭開始后黛西艾比婭就列了張清單,上面寫著確保糧食和水的供應、保證防御和治療工作正常進行、組織反擊力量等工作,所以她能有條不紊地向各個地點派人。
第二波轟炸之后天色漸晚,將要入夜了。干糧開始連夜炒制,派森則奔向廢墟。
那兒已經有幾百人在進行搜救,但相比艾特倫造成的破壞仍然是杯水車薪。派森去找救援隊確認情況,就被他們拉到需要手術的傷者身邊。
阿爾羅德斯看到傷者時吃了一驚。那是兩個被同一片廢墟壓住的人,一個人的胳膊被整條砸斷,只剩皮肉還連著。但正是這塊皮肉讓他脫不了身,只能趴在地上等待救援。
他胳膊斷開的地方血管外露,發黑的血流了一地,散發出濃烈的腥味。現在它還在慢慢地流血,就像壞掉的污水管子,卻發出血肉腐爛的味道。阿爾羅德斯捏著鼻子直后退。
另一個人則是雙腿被埋,他的雙腿被廢墟壓得快扁平了,下肢的血液循環很費勁。傷者家屬都在,派森深吸一口氣,從阿爾羅德斯幫他拿著的材料包里取出麻醉劑。
“我先幫你把胳膊切下來。”派森向傷者蹲下身。其他人在搬運另一個人腿上的墻體。麻醉劑是用大陸上一種蛇的毒液制成,它能讓人暫時陷入無意識無痛感的狀態。
“不能不切嗎?”他的妻子有些絕望地看向派森。天色越發暗了,有人過來搭起帳篷、準備擔架。
“不切不行。先不說他的胳膊已經整個腫了,按下去都是硬的,這樣下去手臂肌肉會壞死。他整條手臂是被房屋的鋼筋釘死在了地上,只能切掉,不然人都起不來。”
派森按了按傷者的胳膊,想檢查血液循環狀態,但沒意義了。他隨后用殺菌藥劑洗刀,為手術刀和這個人的胳膊和四周消毒。條件太差,他只能確保這一小片地方的無菌。
傷員的骨頭已被沉重的墻體砸碎,所以一把刀和一把止血鉗就能完成手術。派森沒給自己猶豫的時間,傷者正在緩慢地失血,他找到血管一把夾住,一刀切斷了那點連著的肌肉組織。
針線聯通。
線是能被自然降解的生物縫線。針沒有針眼,不會額外損傷傷口。
趁麻醉藥的藥勁還在,派森將針刺入血管縫合傷口。
他一針一線地穿刺,猶如縫補一個半透明的紅色熱水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