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萬籟俱寂。
沈商年抿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說:“你不是已經回去了嗎?”
“騙你的。”陳之倦很快回答,“我沒走。”
雨天的晚上格外寧靜,拋開上班族,大多數人此時都不會選擇出門。
樓下那輛跑車依舊停在原地。
沈商年下來的時候很慌亂,腳上還穿著一雙拖鞋。
地面濕漉漉的,因為雨勢不大,所以沒什么積水。
副駕駛座的車門正對著樓門口。
沈商年站在車窗前,敲了敲窗戶。
窗戶很快降下,陳之倦烏黑頭發有些亂,嘴唇,臉頰,眼尾,都比平時要紅,看起來多了幾分脆弱。
沈商年頂著淅淅瀝瀝的雨,跟他對視一眼。
好像對視也就是這么回事。
四目相對,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但是對于他們來說,又不僅僅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那么簡單。
這里面,有他們整整的二十七年。
人生不過百年,我們已經走過了二十七年。
我見過你沒長牙穿紙尿褲的樣子,見過你第一次背著書包成為學生的樣子,見過你慢慢拔高了長得帥了,被小姑娘表白的樣子。
我知道你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喜歡什么類型的衣服,喜歡玩什么游戲。
我知道你不說話的時候是鬧脾氣等著人哄,而不是單純的生氣。
我知道你看著兇巴巴的,但是其實很好哄,說一句求求你你就會輕易原諒。
我知道你嘴硬心軟,面冷心熱。
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才會這么了解對方。
你可以傷害我,可以懲罰我,可以不理我。
但是不能拋棄我。
魚離開不水,小貓不能沒有主人,我不能沒有你。
“沈商年。”
陳之倦輕聲喊他,車里的燈沒有亮,路邊的燈散著銀灰的光,細雨蒙蒙,光線穿過了雨霧,穿過了那層玻璃,落在他的臉上。
陳之倦淺色的眼睛像是藏了星星。
準確的說,是行星。
行星,自身不發光,環繞著恒星公轉。
再簡單點說,沈商年在哪里,他的目光朝向就在哪里。
“嗯?”
沈商年很快應了一聲,他一手扶著車門,心跳瘋狂跳著,比雨滴聲還要密集。
“不是問什么時候表白嗎?”陳之倦看著他,眸光輕柔,“就現在吧。”
“現在嗎?”沈商年眨眼頻率都變高了,“會不會太快了?我才追了一周,好像是一周吧……”
“挺久的了。”陳之倦語氣淡淡。
如此輕描淡寫一句話,阻止了沈商年嘴里所有的絮絮叨叨。
他喉結反復滾動了下,“陳卷卷,你是不是……是不是……”
“說吧。”陳之倦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像是揉家里的小狗一樣,手指從發尾漸漸移到了耳垂,他揉著那耳垂,輕攏慢捻抹復挑。
沈商年深吸一口氣,把話完整地說了出來,“你是不是猜到追的人是誰了?”
“對。”
滴滴答答的雨聲里,他非常肯定地應了一聲。
沈商年瞬間閉上了嘴巴。
氣氛這一刻,好像變得曖昧起來。
目光對視時,也不只是簡簡單單的對視,仿佛多了一層無法說的,很濃稠的,很心照不宣的東西。
陳之倦把沈商年的耳垂揉成一片緋紅,他松開耳垂,指尖似有若無地垂著,很輕地戳了一下他上唇的那顆唇珠。
這些動作對于沈商年來說實在是有些太超標了,但是他非常頑強地站著沒有反抗,臉頰跟著升騰起熱意,再熱也沒有后退。
“除了這個事情,我還猜到了一件事情。”
沈商年有心張口說話,但是現在問題來了,陳之倦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揉著他的唇珠。
他要是張開嘴,這和直接把人手指含進嘴里有什么區別?
他張不開這個嘴。
陳之倦很輕地挑了一下眉梢,說:“怎么不說話?嗯?”
“……”
沈商年忍無可忍,張開嘴重重地咬了一口陳之倦的手。
正常人應該都會縮回去。
但是陳之倦沒什么反應,他任由沈商年咬著他的手指,即使被咬疼了,也沒什么反應。
沈商年跟他對視著,不自覺松了力道。
陳之倦垂眼盯著他,他喝多酒的時候總是會比平時更安靜一些,氣質也更疏離,但偏偏他眼尾一片濕紅,多了幾分平日里難有的誘惑感。
…………雨好像更大了一些。
沈商年門牙兩邊的牙齒都很尖,但是又不是孫鶴煬那么明顯的虎牙,只是最上方比較尖。
小時候沈商年掉牙時,哭得老厲害了,一邊抽抽噎噎,一邊拿著自己掉下來的牙,非要重新裝上去。
因為他不適應說話漏風的感覺,還是陳之倦幫他把牙扔到了屋頂上。
………
而現在,他表情冷淡,甚至稱得上冷漠。
沈商年忍了半分鐘。
最后沒忍住,他像是發脾氣,狠狠咬住了陳之倦的手指。
……(到底想干嘛到底想干嘛)
(到底想干嘛到底想干嘛)
“嘶……”陳之倦吸了一口氣,眉頭輕輕地皺起。
沈商年力氣沒收著,咬得很重。
他抽出手指看了一眼。
瘦長白皙的食指上,像是強行印上了一枚戒指。
……(你到底想干嘛你到底想干嘛)
沈商年匪夷所思地問:“你今天晚上喝的酒,是進肚子里了呢?還是進腦子里了?”
“我腦子里面沒進水。”陳之倦淡淡道,“我不僅猜到你喜歡的人是誰,我還猜到你今天晚上要是表白肯定能成功。”
“……”
沈商年吸了一下鼻子。
等一下。
他現在腦子里面好像進水了。
不然怎么聽不清陳之倦在說什么。
“我沒聽清。”他兩眼真誠地看著陳之倦,“要不你再重復一遍?”
“你聽清了。”陳之倦另一只手的指腹在那圈齒痕上摩挲了一下,“我不說第二遍,你別裝傻。”
“那我要是明天表白呢?”沈商年心里莫名有點氣。
“明天就明天再說。”陳之倦心不在焉,低頭盯著自己的食指。
沈商年靜靜地看了他兩秒,“那就明天再說。”
雨慢慢變小了。
沈商年頭發濕漉漉的,雨水從頭發滴落在眉心處,順著鼻尖滑了下來。
他擦了一下下頜上的水珠,說:“晚安,你早點回去。”
陳之倦沒什么反應,他烏黑卷翹的長睫靜靜垂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走了。”
扔下這句話,沈商年扭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