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一起跪在院中逼他,拿父子關系說事。
他不是非要安排周建軍的婚姻,實在是周建軍一對眼睛跟瞎的一樣,看不清人。
齊慧總挑唆,說他嫌貧愛富,說他拿周建軍的婚姻,為周家拉攏得力的姻親。
笑話,他自己也是從貧瘠的土地中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又怎么會瞧不上貧苦人家的孩子?
“小林,老頭子一只腳跨進棺材的年紀,又做了一次惡。”
周元華惆悵地向林淑蘭傾訴,碎碎念把他送兩人去西北的用意講出來。
“我當初逼他們分開沒成功,這次又來逼他們離婚。”
“齊慧在苦日子里看不到頭,確定我放棄周建軍后,就會拋棄周建軍,另謀出路。”
“等周建軍磨幾年性子,我再托人找個能管住他的媳婦兒,在西北定居,兩千里距離,他也影響不到牧野。”
林淑蘭聽得咋舌,
她以為周元華押周建軍夫妻上門道歉時說把兩人送西北,是做做樣子平息自家人的怒氣。
沒想到他考慮得這么多,連以后就的事都算進去了!
“老首長,你真狠得下心?”
林淑蘭自己參與過勞動改造,知道開荒勞動有多苦。
周元華真舍得讓周建軍在荒涼的大西北苦一輩子?
“我就恨我以前不夠狠心。”
憋在心里的話有了出處,周元華心里的憋屈少了很多。
他引著林淑蘭在藥鋪角落坐下,將埋藏在心里的往事道出。
“我年輕時家里窮啊,窮得揭不開鍋,一到青黃不接的季節,連野菜根都挖出來磨碎了蒸饃饃吃。”
“蕨菜根可以磨粉,黑乎乎的,味苦,但能填飽肚子,唯一的不好就是吃多了拉不出來。”
回憶起曾經,周元華眼底微微泛紅。
“他娘嫁給我時候,我連聘禮都出不起,就一個木頭磨的鐲子,后來我去參軍搏一搏,留懷孕的她一個人在老家。”
后來他才知道,他在外賭命,媳婦兒在老家也拼命。
沒有男人撐腰,他媳婦兒挺著大肚子被趕出門,住破草屋,還得拉扯孩子。
后來他當了連長,日子好過了一點,可他要跟著部隊到處跑,也沒精力顧及家里。
孩子長歪,他有一大半責任。
“他娘命不好,剛安定下來,就走了,建軍那會兒又正叛逆,我不想煩神,也舍不得動這個從小就吃苦的孩子,就請了嫂子照顧。”
放養政策下,建軍越長越歪。等他想糾正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小林啊,我是真佩服蘇老弟,他的老婆也走得早,但他一個人把孩子教得很好,我不如他。”
“老首長,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
林淑蘭放下手中摘了一半的菜,臉色有些動容。
“希望您這次的苦心,能得到想要的結果,您那長子和兒媳婦兒真不是東西!”
大西北。
額頭上沁出的汗珠混著西北卷起的沙土,流進眼角,刺得生疼,周建軍“嘶”地吸了口涼氣。
直起酸痛的腰身,他低頭盯著自己被磨得滿手血泡的手,再抬頭望向眼前望不到邊的鹽堿地,一股從未有過的絕望攫住了他。
兩個月前,他還在京城的辦公室里,喝著茶,聽著別人用討好姿態叫他“周主任”。
可現在
“看什么看!還不快干!想磨蹭到天黑喝西北風嗎?”
膝蓋一痛,齊慧叉著腰用土塊砸他,嘶啞的嗓音尖厲。
“沒本事的玩意兒!連自己親爹都哄不住!讓他把咱們發配到這鬼地方來!”
“說什么鍛煉,放屁!就是把你扔這兒自生自滅了!周建軍,我當初真是瞎了眼,跟了你這么個窩囊廢!”
齊慧越罵越氣,手里的耙子狠狠砸在土塊上,濺起一陣煙塵,
“周建軍!老娘真是被你害死了!”
大西北的日子不是人過的!
粗糲的風沙和日頭把她的刮得又黑又糙,裂開了血口子。
每天的刨土,把她精心保養的手磨得全是血泡,血泡挑破再愈合,一層疊一層,成了厚厚的老繭!
她從沒吃過這種苦!
來之后,她鬧過,拿身份壓過,想離開,想逃跑。
可這邊的干部早被周元華那個老不死的打過招呼,不僅不理她,還把她當勞改犯一樣盯著!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嫁給你這個軟腳蝦!你怎么不去死!你早點死了我就能走了!”
“那老不死的眼里只有他那個大孫子!他給你扔過來,就是要弄死你!我是被你連累的!”
周建軍被罵得心頭火起,想反駁,卻連張嘴的底氣都沒有。
送他們來吃苦的人確實是他那狠心的親爹。
他也想不通,他不過是嘲諷了幾個勞改犯而已。
為什么自己的親爹要這樣對他,把他送來大西北改造!
最初一個月,他還抱著希望,覺得老爺子只是一時之氣。
直到送出去的信件被一封封退回,他才漸漸明白,自己可能真的被放棄了。
這認知像一盆冰水,澆滅了他心底最后一點僥幸。
“你少說兩句行不行?嫌不夠累嗎?明明是你惹老爺子生氣的,好好把人趕走不行嗎,你非得逞威風!”
周建軍聲音沙啞,臉色疲憊,再無之前的養尊處優。
“老爺子不會不管我們的,好好干活,等他滿意了消氣了,我們就會回去了。”
對肯定是這樣!
老爺子只是氣狠了,他好好表現,老爺子就會消氣,就會心疼,就會讓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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