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景鴻已在心中評過,喬紅兒是只聰明的兔子。
可她敏銳的洞察力,依舊會讓他感到意外。
要不是知道她才蘇醒,他甚至會懷疑,是不是魏恩的話被她偷聽到了。
“你認為,安王該不該死?”簫景鴻沒有應許什么,反問一句。
一旁的宮女聞,差點沒忍住沖上官素心搖頭。
心道,再如何安王也是皇上的親弟弟,喬姑娘可別因一時之氣,惹怒龍顏。
魏恩不動聲色,可頭卻微微向上官素心所在偏了一分,也想知道她的答案。
“該!”上官素心沒有任何猶豫,甚至答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其肉般痛快。
“他為富不仁,為弟不恭,為子不孝,如此十惡不赦之輩,有何顏面茍活于世!”
“可是。”上官素心罵完,又深吸了一口氣,“這世間再窮兇極惡之輩,也不值得,以奴婢之命換其一死。”
“奴婢于貴人而,是賤命一條。可奴婢也有爹娘,哪怕此生再無相見——”
此,上官素心哽咽一聲,倒并非全靠原身哭喪的本事。
而是想起了她的生母。
她最好的選擇,便是守陵一生,做個閑人。
只是如此一來,只怕再無見母親的機會,無法在她膝前盡孝,在她走后送終。
“十月懷胎不易,奴婢不愿輕易丟了這條,母親好不容易誕下的命。”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在場三人,皆有動容。
無論是宮女、太監還是皇帝,都非天生天養,都有冒著生死之險,生下他們的母親。
只是簫景鴻聞,眸色比之旁人,更深沉幾分。
他的反應,上官素心了然于胸。
生前她便知道,簫景鴻雖是如今的太后親生頭胎,可卻沒有養在其母膝下。
而是由先皇后撫養長大。
簫景鴻敬先皇后,心底渴望的母愛,卻依舊來源生母。
可惜,造化弄人,生母其后再誕一子,便是如今的安王。
比起沒有養育之情的長子,太后更疼惜愛重安王這個,由她一手帶大的幺兒。
上官素心是拿簫景鴻內心的缺憾,勾起他的一絲惻隱之心。
一如她昏迷前,有意錯叫的一聲娘親。
“奴婢為茍全性命,懇請皇上免安王一死。”上官素心于床榻上,伏身跪拜。
“越俎代庖,以孝而論,也求皇上切莫因一時之氣,傷母子之情。”
論私情,她字字句句令人心軟。
可后一句,揣測上意,涉太后,別說喂藥宮女,就是魏恩都頻頻側目。
如此行,實在是,太過狂妄大膽。
“母子之情,好一個母子之情。”簫景鴻聞果然勃然大怒。
他倏然起身,一反不怒自威的常態,氣急之下,隨手拿起桌上的藥碗,狠狠砸在了地上。
喂藥宮女和魏恩,都因這一砸,跪在了地上。
而上官素心,從開口說這番話起,就沒有把頭從手背上抬起過。
她不抬頭,簫景鴻便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被迫她抬頭對視。
漆黑的瞳孔似無盡深淵,藏著能將人骨頭攪碎的罡風。
“喬紅兒,你好大的膽子。”
“你知不知道,安王所,可以謀逆之罪論處,朕便是當場格殺,朝臣也不敢有一聲妄!”
“而你,以下犯上,朕現在就可以——”
“皇上若要奴這條命,奴死而無怨。”
上官素心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膽一般,面對暴怒的帝王,甚至打斷了他的話。
她就著簫景鴻的手,抬了抬頭,露出他昨日才親吻過的脖頸。
上面甚至可見,未完全消退的愛痕。
“奴怕疼、怕死、自私、自利。”
“可母親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奴已是皇上的人,身無旁物,唯有這條命。”
“您別生氣......”繃緊的脖子,讓她說話有些困難,剩下的話,輕飄飄的,只有彼此可聞。
“也別,難過。奴只是,不愿您......后悔。”
簫景鴻捏著她下巴的手一僵,眼神里閃過片刻的錯愕。
相似的口吻,不同的嗓音,仿佛穿過時光,重疊在耳邊。
“二皇子,您別生氣,也別難過,忍一時之氣,總好過追悔莫及。”
他的手觸電般收回,失去支撐,上官素心立刻倒在被褥上。
身子本就還虛弱,此時更是出氣比進氣多,又開始因為遍體發寒,而顫抖起來。
狗男人......上官素心在心里暗罵一聲。
她太了解簫景鴻的脾氣,若不讓他先把怒火發泄干凈,根本無法理智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