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知道老趙酒駕的事,他說他可以把這件事捅出去,讓我們家老趙去坐牢。我們當時就嚇傻了,跪在地上求他。”
“然后,他就說,可以給我們一個機會。”女人的嘴唇開始發白,“他說,只要老趙按他說的做,辦成一件事,他不僅不追究酒駕的事,還給我們一百萬。”
一百萬。
在十七年前,對于一個普通的貨車司機家庭來說,那是一筆天文數字。
“他讓老趙在那天晚上,開車的時候……制造一場意外。”
“他說他會安排好一切,另一輛車的司機也是他的人,會算好時間撞上來。他讓老趙在警察面前,把所有責任都攬下來,就說是他喝酒之后犯困,操作失誤。”
“他保證過,說最多判幾年就出來了,他會在里面打點好一切,不會讓我們家老趙吃苦頭。我們……我們當時鬼迷了心竅,又怕他把酒駕的事說出去,就……就答應了。”
咖啡館里很安靜,只有背景音樂在輕輕流淌。
周時淮就那么坐著,一動不動。他沒有看那個女人,視線落在面前那杯沒有動過的咖啡上,褐色的液體里,映不出他的人影。
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小時候,爺爺教他寫字,告訴他做人要正直。
想起父親帶他去騎馬,把他高高地舉過頭頂。
想起母親總是溫柔地笑著,給他講故事。
然后,他又想起爺爺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管子的樣子。
所有這些畫面,最后都定格在了周建明那張掛著溫和笑容的臉上。
原來,從一開始,就全都是他。
他的父母。
他的爺爺。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一個一個,全都被這個他叫了二十多年“二叔”的男人,親手毀掉了。
一種極致的,冰冷的疼痛,從心臟的位置炸開,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我知道的都說了……”趙剛的妻子已經說不下去了,她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推到桌子中央,“這是……這是當年剩下的一點錢……我們這些年,一直不敢花,心里不安……現在還給你們……”
她說完,再也不敢多待一秒,抓起包,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咖啡館。
周時淮還是沒有動。
宋安璃看著他,心臟疼得無法呼吸。
她伸出手,想去碰碰他的手,想跟他說點什么。
哪怕只是一句“我還在”。
可她的指尖剛剛碰到他的手背,周時淮猛地將手抽了回去。
他終于動了。
他抬起頭,看向宋安璃。
那雙曾經深邃如夜空的眼睛里,此刻什么都沒有了。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死寂的荒原。
“安璃。”
他開口,那兩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陌生得可怕。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宋安理看著他,一個“好”字堵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周時淮沒有再看她。
他站起身,繞過桌子,甚至沒有再多看她一眼,徑直朝著咖啡館的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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