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響起一陣壓抑不住的騷動和嗤笑。
蓮臺前方,那數百名佛國高僧,更是個個眉頭緊鎖,面露不悅。
尤其是了凡神僧,他那古井無波的眼神里,也閃過一絲失望。
他本以為,能讓了塵不惜押上整個爛柯寺聲譽的人,就算狂妄,也必有驚世之才。
沒想到,竟是如此一個不知輕重、嘩眾取寵之輩。
“阿彌陀佛。”
法海雙手合十,周身的佛光似乎都明亮了幾分,他看著秦修,眼神中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憐憫。
“秦施主,此地乃大雷音寺,非說書之地。若你已詞窮,現在認輸,還為時不晚。”
他的聲音,通過佛力加持,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廣場,引得無數信徒高聲附和。
“佛子說得對!滾下去!”
“不要在這里浪費我們的時間!”
“審判魔頭!審判魔頭!”
聲浪一波高過一波,幾乎要將蓮臺掀翻。
了塵方丈站在臺下,一張老臉已經慘白如紙,雙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戰。
完了。
全完了。
他就不該信這個瘋子的!
然而,面對這山呼海嘯般的斥責與壓力,蓮臺中央的秦修,卻仿佛置身事外。
他只是靜靜地站著,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云淡風輕的微笑。
他等。
等所有的聲音,漸漸平息。
然后,他才不急不緩地,再次開口,聲音不大,卻有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壓過了所有的雜音。
“這個故事,關于一個屠夫。”
屠夫?
兩個字,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是一個他們無比熟悉的身份。
秦修的目光,緩緩掃過臺下那一張張或樸實、或滄桑、或迷茫的臉。
“他叫張三,住在城南,以殺豬為生。從十六歲拿起屠刀,到六十歲白發蒼蒼,他殺了四十四年豬,也殺了四十四年牛羊。”
“他的刀很快,血,放得很干凈。”
“不僅如此,他年輕時,好勇斗狠,脾氣暴躁。鄰里與他爭執,他打斷過三條腿。商販與他搶生意,他捅瞎過一只眼。甚至……他還曾失手,打死過一個上門討債的地痞。”
秦修的聲音很平淡,像是在講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這個故事,卻像一根根針,扎進了臺下無數人的心里。
他們之中,或許沒有殺人犯。
但,誰沒說過謊?誰沒動過貪念?誰沒在憤怒時,想過要狠狠地報復別人?
誰的心里,沒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張三”?
“六十歲那年,張三老了,他拿不動刀了。他開始做噩夢,每天晚上,都會夢見那些被他殺死的豬牛羊,那些被他打傷打殘的人,甚至那個被打死的地痞,全都化作厲鬼,拖著血淋淋的腸子,來找他索命。”
“他怕了。”
“他開始向佛。他拿出畢生的積蓄,想要捐給寺廟,想要為自己贖罪。”
秦修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可是,沒有一座寺廟,肯收他的錢。”
“高僧們說,他殺孽太重,雙手沾滿血腥,佛前之地,不容此等污穢之人。”
“信徒們說,他是個惡棍,是個罪人,讓他進寺廟,就是對佛祖最大的褻瀆。”
“張三絕望了。他每天跪在寺廟門口,從日出跪到日落,風雨無阻。他磕頭,磕得頭破血流。他祈求,求得聲嘶力竭。”
“他只想求佛祖一個原諒,求一個來世,不再做豬做狗的機會。”
“終于有一天,他在一個大雪天,凍死在了寺廟的門前。”
故事講完了。
整個大雷音寺,死一般的寂靜。
數百萬信徒,鴉雀無聲。
許多人,眼眶已經紅了。
他們不是在同情那個虛構的“張三”,他們是在同情那個深藏在自己內心的,同樣犯過錯、同樣渴望被救贖的自己。
秦修看著這一切,心中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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