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自己剛穿來這個世界時的樣子。
也是坐在同樣的位置,手抖得像抽筋似的。
是齊秀珍每天留下來,一遍一遍示范手勢發力。
轉眼幾年過去,人變了,身份變了。
但她走進這間車間時心中的敬畏,卻從未變過。
她從包里掏出一張草稿紙,攤開在工作臺上。
“齊師傅,新圖樣出來了,您幫看看,這個紋路用盤金繡來做,行不行?”
齊秀珍接過圖紙,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
“嗯……菱形格子確實最適合盤金,層層疊加,金光錯落,遠看如鱗甲覆體。”
稍頓了頓,她突然指著邊緣一圈淺淡的曲線說。
“不過這里,可以加點淺杏色或牙白的暈染過渡,不然金線太密,反而顯得呆板。有了漸變,才顯得活泛。”
接著,她指尖移向底部的一組長回字紋。
“這部分,若想讓它動起來,就得講究手法。建議用捻金線,一根金線纏兩股絲線,捻緊后再繡。人一走動,光線流轉,金絲忽明忽暗,才叫有靈氣。”
蘇曉玥眼神一亮,趕緊記下。
又和她掰扯了好一會兒工藝細節。
等走出車間,天早就黑透了。
手機響了,是吳海榮打來的。
“還在廠里?”
“幾點回來?”
蘇曉玥心頭一軟,唇角不自覺地揚起。
她看了眼手表,指針已指向九點四十。
“馬上回。”
“對了,齊師傅提的建議太準了,我明天叫設計組開會改圖,幾個關鍵部位的處理方式,非她看不出來。”
她的眼睛,那真是幾十年練出來的。”
吳海榮聲音里帶著由衷的敬佩。
“早上碰見小衛,她還念叨美玲的敬酒服呢。說那領口的設計,既有傳統的莊重,又不顯老氣,簡直是拿捏住了分寸。幾個小姑娘都來問,能不能也定一件,說是想當婚禮伴娘時穿,又體面又特別。”
這話一下點醒了蘇曉玥。
為什么不能把這種風格延伸開來?
她翻開本子,快速記下。
伴娘服保留傳統紋樣,但剪裁要更輕松。
面料選得要細膩,顏色要柔和。
說不定,是個新門路。
回家路上,她拐去新開的商場。
飛裳的專柜擺在最顯眼的位置,占據了一整面玻璃墻。
都快打烊了,但還有人圍著看。
她沒靠近,站在角落聽。
一個女孩指著袖扣對朋友說。
“這個柔棉花扣子真特別,你看它的紋路,是手工雕的吧?不像工廠里批量壓出來的,死板得跟模具里刻出來的一樣。”
朋友湊近摸了摸,點點頭。
“而且你看這線腳,細密得幾乎看不見接縫,像繡上去的,不是縫的。”
蘇曉玥輕輕笑了。
這,就是飛裳一直守住的東西。
在機器轟鳴的時代,依然讓人能摸到溫度,感受到心跳。
深市的夏天來得又快又狠。
柔棉花早已凋謝殆盡,而鳳凰木卻在此時怒放。
廠門口人流如織。
進進出出的工人、送貨司機、采購商絡繹不絕。
流水線一刻不停地運轉著。
工人們戴著口罩和手套,熟練地操作著縫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