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東頭村的寡婦們。”
蘇曉玥一邊說著,一邊往腳邊的火盆里輕輕添了一塊干柴。
木柴“噼啪”一聲裂開,火星子跳了一下。
她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敬重。
“她們的男人都是出海打魚的,前些年遇上那場大臺風,船翻了,人就再也沒回來……后來,這些女人不肯認命,自己湊在一起,組了個捕蠣隊,靠挖海蠣養活一家老小。”
她頓了頓,目光望著遠處那盞煤油燈,聲音低了幾分。
“去年供銷社壓價,一筐海蠣收得比往年少了一半多,她們日子更難過了。還是娟娟姐帶頭,帶著人一路去縣里鬧,蹲在供銷社門口三天三夜,最后硬是把價格給談了回來,拿了個公道的收購價。”
“海港報紙總說內地女人靠男人活著,說我們沒地位、沒本事,什么都得仰人鼻息……”
林美瑤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雙手環抱著膝蓋。
她望著那些織網的女人,眼神里浮現出復雜的情緒。
“可我在y國參加女權激hui時喊的口號,在臺上慷慨激昂地說要爭取平等、要獨立自主……比起她們日復一日扛著筐子下灘、頂著風浪謀生的勇氣,比起她們為一口飯、為孩子的學費拼盡全力的樣子,我那些話,簡直就像小孩子過家家玩游戲,空有聲音,沒有重量。”
兩個來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悄悄地靠得更近了些。
她們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靜靜地看著那盞煤油燈。
正月初八,天剛蒙蒙亮。
東方的天際才泛起一抹魚肚白,寒意還未散去。
飛裳服裝廠的大門口,突然響起了一長串清脆熱烈的鞭炮聲。
鞭炮燃盡后,碎紅紙如雪花般灑落一地,厚厚地鋪滿了門前的石板路,紅彤彤的一片。
蘇曉玥站在車間中央,腳下的水泥地面還泛著夜里的濕氣。
她挺直了脊背,目光掃過眼前整整齊齊懸掛著的二十套新工裝。
那些衣服是清一色的深藍色棉布制成。
每一件工裝的左胸前,都用鮮紅的絲線精心繡著“飛裳”兩個字。
最特別的是那一排扣子,每一顆都是她母親親手用紅布條盤出來的琵琶扣,盤得圓潤飽滿,扣頭微微翹起。
“新年新面貌!”
蘇曉玥忽然揚起手中的一件衣服。
晨光透過車間的玻璃窗斜斜地灑下來,照在布料上,泛起一層柔和的光暈。
“從今天起,咱們全廠統一穿這個!不是為了好看,是為了讓大家知道,我們飛裳廠的人,有規矩,有精神,也有自己的樣子!”
姑娘們一個個睜大了眼睛,圍在工裝架前,誰也不敢第一個伸手去碰。
吳慧娟站在最前面,指尖顫抖著輕輕摸了摸衣服上的細密花紋,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做工。
她喃喃地說:“這……這布料得多貴啊,一尺怕是都不便宜吧……咱們廠才剛起步,花這么多錢做衣服,是不是太奢侈了?”
“這是福利,不算進工資。”
蘇曉玥笑著回答。
她走上前,順手從架子上取下一件稍小的號,輕輕搭在小吳的肩上,幫她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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