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有不甘!烈火燎原般橫掃高句麗大半疆土,兵鋒直指其都城,難道就在這最后的門檻前,被寒冬和一座孤城擋住,功虧一簣嗎?
那層看似搖搖欲墜的窗戶紙,難道就真的捅不破了嗎?
然而,理智如同冰冷的雪水,不斷澆熄著他心頭的不甘之火。
他不能賭了,真的不能了!一旦這三十萬大軍有個閃失,葬送在這異國他鄉的冰天雪地之中,那對大唐的打擊將是毀滅性的!
不同于前隋的募兵,大唐實行府兵制,參軍者皆是家中授田的良家子,免其賦稅,但盔甲、兵器、乃至出征的干糧都需自備。
朝廷不收獨生子,家底不殷實、無法置辦起裝備的農戶亦不在征召之列。
這意味著,眼前這三十萬雄兵,不僅僅是帝國的武力支柱,更是關隴、河東、河北等地無數家庭的中堅,是擁有一定田產、受過訓練的“精英”階層。
他們是帝國的根基,是社會的脊梁!
若這三十萬良家子盡數折損在此,背后就是三十萬個家庭的破碎,是大唐基層統治結構的劇烈動蕩,是國力難以估量的巨大損耗!
屆時,內部空虛,四夷聞風,必然蠢蠢欲動。這個風險,他李世民,他一手開創的貞觀大唐,承擔不起!
御帳內寂靜無聲,只有炭火的輕微爆裂和帳外呼嘯而過的北風。
李靖、李勣、侯君集、蘇定方四位大將肅立在下首,彼此交換著憂慮的眼神。
他們都是身經百戰、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名將,如何看不出眼下大軍面臨的窘境?
攻堅的銳氣正在被嚴寒消磨,非戰斗減員日益增多,后勤補給如履薄冰。
更重要的是,他們也深知這支軍隊對大唐意味著什么。
李靖,作為軍神,雖因年老體弱未直接指揮此次戰役,但其戰略眼光依舊無人能及。
他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陛下,老臣觀天時、地利、人和,我軍已漸失其利。平壤城堅,淵蓋蘇文困獸猶斗,兼有嚴冬助紂為虐。
我軍頓兵堅城之下,師老兵疲,糧道維艱,實非久留之地。”
李勣緊隨其后,他的聲音沉穩而務實:“陛下,衛國公所極是。我軍掘井雖有所成,緩解水源之困,然嚴寒之苦,非人力可速解。將士們衣甲單薄,凍傷者眾,弓弩效力大減。強攻,傷亡必巨,且難保必克;
久圍,則我大軍暴露于野,消耗日巨,風險與日俱增。淵蓋蘇文正是想借此拖垮我軍。”
侯君集雖然渴望破城立功,但此刻也不得不面對現實,他悶聲道:“陛下,將士們都是好樣的,沒有怕死的孬種!
但這鬼天氣,實在磨人!拳頭凍僵了,拉弓都費勁,云梯結冰滑不留手,如何攀爬?末將……末將也以為,此時強攻,恐非良策。”
…………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