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嘯天跪在冰冷的泥地上,雙手撐著膝蓋。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桿橫陳的煙袋鍋,盯著那煙袋嘴兒,盯著長明燈投在它上面的一小點反光。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屋里的空氣像是變得越來越粘稠。
那盞白紙燈籠的光也仿佛被凍結了不再跳躍,凝固般地向上燃燒,拉得細長。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供桌上那桿橫放著的煙袋鍋,輕微地、極其詭異地抖動了一下。
一股惡寒猛地襲來,馬嘯天渾身一僵,死死盯著煙袋。
在沒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那煙袋鍋的玉石嘴兒那頭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翹了起來。
然后,烏木煙桿的另一頭也跟著抬起。最終,整桿煙袋鍋就那樣直挺挺地在光滑的木板供桌上立了起來!
煙鍋兒朝上,筆直地指著屋頂的椽梁。
幾乎同時,那黃銅的小小鍋膛里那些黑褐色的、板結的煙油殘渣毫無征兆地冒起一縷極細微的青煙。
隨即,“噗”的一聲輕響,一簇幽綠幽綠的小火苗憑空竄了出來,安靜地燃燒著。
沒有一絲一毫的熱意,只有一股令馬嘯天極其熟悉、辛辣中帶著苦澀的旱煙味兒,絲絲縷縷地彌漫開來,迅速蓋過了屋里的香燭氣味。
一種細微卻清晰的聲響從屋角最深的陰影里傳了出來。
馬嘯天猛地扭過頭望向那片燭光觸及不到的角落。
那里的黑暗不再是靜止的,它在蠕動。
像一團濃稠的、活著的墨汁,緩緩地、扭曲地向上翻涌、凝聚。
輪廓開始顯現,最初是模糊的一團,然后漸漸拉長,勾勒出一個人形的、佝僂的剪影。
那影子背對著他,面對著墻壁,一動不動。
“爹!”馬嘯天失聲叫道。
那人形的黑暗剪影開始極其緩慢地轉過來。
先是側臉,能看到凹陷的頰骨輪廓,然后是肩膀,軀干……
馬嘯天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停止了跳動。他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幾乎裂開。
那影子完全轉了過來。
青紫色的臉,猩紅的舌頭耷拉在嘴外,口鼻處有鮮血溢出,脖子上清晰可見的猙獰勒痕。
馬嘯天渾身血液瞬間凍住。
他爹的魂魄和他在夢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爹,爹……”馬嘯天叫著。
“崽子,我回了。”張婆子站起身,步履有些蹣跚地向屋外走去。
看情形馬嘯天是想挽留張婆子的,可在張了張嘴后欲又止了。
目送張婆子身影消失在門口,馬嘯天把目光轉向他爹。
“爹,你為啥要尋短見啊?”看著他爹為保護他被李士寬噴出的黑水灼燒的焦痕,馬嘯天聲淚俱下。
馬老蔫沒說話自顧自地嘬著煙袋鍋。
“爹,一定是我害了你!”馬嘯天抬手就給自己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