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營。”他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準備……死戰。”
    大火吞噬著磚窯,發出噼啪爆響,滾滾黑煙如一條怒龍,直沖天際。
    周通半跪于地,拄著那柄崩口的樸刀,胸膛劇烈起伏。左臂的傷處已是一片模糊的-->>血肉,方才一番死戰,全憑一股悍勇之氣硬撐。如今塵埃落定,那股氣一泄,徹骨的疲憊與劇痛便如潮水般涌來。
    李虎與僅存的六名親衛迅速散開,動作干練,不見絲毫慌亂。兩人警戒,四人則快步奔向倒地的同袍。他們沒有哭嚎,只默默解下戰死兄弟腰間的身份木牌,收入懷中,又將他們的兵刃拾起,這是軍中不成文的規矩——帶兄弟回家。
    “將軍,傷口!”李虎快步返回,單膝跪地,從懷中撕下布條,便要去為周通重新包扎。
    “不必。”周通聲音嘶啞,一把推開他的手。他沒有看自己的傷,目光死死盯著那片被染紅的東邊天際,那里是西大營的方向。
    金銀財寶,精銳影衛,盡數在此化為飛灰。孫甫此舉,無異于壯士斷腕。他用這十條人命和一窯的財富,只為將自己這頭猛虎,死死拖在山外。
    周通撐著刀,掙扎著站起,身形一個踉蹌。那柄隨他征戰多年的樸刀,在晨光下黯淡無光,刀刃上新添的幾個缺口,仿佛是猛獸被拔掉的獠牙。
    “將軍,弟兄們的尸身……”一名親衛眼圈泛紅,聲音哽咽。
    “留在此地。”周通的回答斬釘截鐵,不帶半分遲疑,“馬匹可還夠用?”
    “夠!”
    “上馬,回營!”
    他罷,便將樸刀插回背后刀鞘,轉身走向不遠處的戰馬。動作間牽動傷口,讓他高大的身軀微微一震,牙關咬得死緊。
    眾人不再多,立刻翻身上馬。一行八騎,卷起一陣煙塵,朝著那片不祥的血色天空,疾馳而去。
    風在耳邊呼嘯,晨曦的山林在視野中飛速倒退。周通伏在馬背上,只覺渾身氣力正隨著左臂流出的鮮血一點點被抽空。他攥著韁繩的右手,骨節已因用力而根根泛白。
    越是靠近大營,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焦糊味便越是濃重。隱約間,有金鐵交擊之聲順風傳來,短促而激烈,不似尋常操練,更像生死搏殺。
    待繞過一道山梁,西大營的輪廓赫然在望。李虎瞳孔驟然一縮,失聲低呼:“將軍,看!”
    只見大營之內,不止糧草營一處在冒著黑煙,另一股濃煙升起之處,正是周通自己的帥帳所在!
    釜底抽薪!
    孫甫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地窖里的酒,而是他周通本人,是他經營多年的整個中軍大帳!
    周通面沉如水,臉上的肌肉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抽動。他沒有催促,胯下戰馬卻已感受到主人的滔天殺意,嘶鳴一聲,四蹄狂奔。
    他們未走正門,而是繞到營寨一處偏僻的柵欄。此地有一暗門,平日里用作緊急通道,只有周通與寥寥數名心腹知曉。
    李虎當先下馬,摸出一把鑰匙,打開了暗門上的鐵鎖。
    門內,與外間的喊殺聲相比,竟是一片詭異的死寂。幾具尸體倒在不遠處,皆是周通帳下親衛的服色,一刀斃命,傷口干凈利落。
    周通翻身下馬,腳步一個趔趄,靠著馬身才勉強站穩。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眼中血絲更甚。
    “將軍,孫甫已然動手,營中各部恐已為他所制,我等僅有八人……”李虎的聲音壓得極低,話語中透著深深的憂慮。此刻回營,與自投羅網何異?
    “他要我的命,也得看他有沒有這個牙口。”周通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他一把抽出背后的樸刀,刀鋒上的血跡早已凝固成暗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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