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瑯看著他眼中天人交戰,繼續說道:“他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既然能讓伙夫營的藥材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出大營,就能讓你的項上人頭,同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地。”
    “你閉嘴!”周通爆喝,刀鋒又向前遞進一寸,幾乎貼上了秦少瑯的喉結。
    然而,秦少瑯依舊未動。
    他只是緩緩抬起自己那只纏著布條、仍在滲血的手臂,舉到兩人之間。
    “周將軍,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他語氣平淡,卻字字如錘,“這條船,已經漏水了。你是想現在就一刀劈了我,讓船沉得更快,還是想辦法,和我一起,先把這個洞補上?”
    周通死死地盯著他。
    眼前的年輕人,面色蒼白如紙,身形單薄,連站著都似乎有些勉強。可那雙眼睛,卻深邃得像一口古井,倒映著跳動的燈火,也倒映著他周通此刻所有的驚惶與殺機。
    許久,許久。
    那足以開碑裂石的刀鋒,終究是沒能再進分毫。
    周通緊繃的肩膀,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垮塌了下來。他不是被說服了,而是被現實逼到了絕境。他意識到,從他選擇相信秦少瑯,將他藏匿起來的那一刻起,他的命運,就已經和這個神秘的郎中捆綁在了一起。
    “當啷!”
    樸刀被他隨手扔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周通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頹然地后退兩步,一屁股坐在那張搖搖欲墜的板床上,雙手插入自己凌亂的頭發里,發出困獸般的低沉喘息。
    地窖中,只剩下他和秦少瑯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一個是力竭后的虛弱,一個是心神巨震后的紊亂。
    “你想怎么補?”半晌,周通抬起頭,聲音嘶啞地問道。他的眼神已經沒了方才的暴戾,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與凝重。
    “首先,他,”秦少-瑯的目光移向地上昏迷的活口,“不能死,也不能被任何人發現。他是我們手里唯一的活證。”
    “其次,孫甫那邊,必須給他一個交代。”秦少瑯走到墻邊,靠著冰冷的石壁,為自己酸軟的身體尋一個支撐,“他找不到我的尸體,絕不會罷休。我們需要一具‘尸體’。”
    周通的眼皮猛地一跳:“你的意思是……”
    “軍營每日都有死傷,找一具與我身形相仿、面目被毀的尸體,不難。”秦少瑯冷靜地規劃著,“然后,將這具尸體,‘無意中’讓孫甫的人發現。如此,‘秦少瑯’便徹底死了,你的嫌疑也能洗清大半。”
    聽著這番話,周通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這個年輕人,不僅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他談論著如何利用一具尸體脫身,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最后,”秦少瑯頓了頓,目光穿過黑暗,仿佛看到了地窖之外的重重殺機,“我要知道,那個名字背后,到底是一張怎樣的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這件事,只有你能辦到。”
    周通沉默了。
    他知道,秦少瑯說的每一步,都合情合理,甚至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可一旦照做,就等于他周通,徹底踏入了這場足以讓他粉身碎骨-->>的漩渦中心,再無回頭的可能。
    他抬頭,看著油燈下秦少瑯那張清瘦而堅毅的臉,忽然覺得,自己藏在地窖里的,根本不是什么能救命的郎中,而是一把開了刃的絕世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