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狹小,熬過的藥草味兒尤為沖眼睛。
蕭啟棣卻沒有拒絕,攙著老太太,隨她一塊兒來到了個破舊的床榻邊。
“兒啊,”老太太輕聲說,“家里來客人啦。”
這時,蕭啟棣才看到,床榻上一堆都看不出顏色的破爛被褥里,躺著個已瘦成皮包骨的男人。
顯然這就是那個女人的丈夫。
男人緩緩睜開眼睛,吃力地說:“你……你是誰……”
蕭啟棣道:“我初來此地,偶遇你夫人,便一同過來了。”
“哦……原來……原來是遠道而來的客人,”男人面露歉意,“真是不好意思,我……我沒法起來招待你。”
蕭啟棣心情愈發沉重。
他本想在這里找個地方坐下來,詳細問問情況,可里屋實在太小,他這么個大身板一進去,都要把老太太擠到角落里了。
無奈之下,他只好叮囑男人先歇著,然后轉身走出了里屋。
見寧錦璃和被稱作秀梅的女人在灶臺邊忙乎,他想了想,便去了后門。
后門外有個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還種著一些稀稀落落的蔬菜。
秀梅的女兒正蹲在一個老舊木盆邊,認認真真洗著藥草。
蕭啟棣擼起袖子,也蹲了下去,“我來替你洗吧。”
小女孩連忙說:“大哥哥,你是客人呀,怎么能讓你干活,我自己洗就行啦。”
“無妨……”蕭啟棣眼睛掃過小女孩一雙皸裂的小手,垂下眼眸輕聲說,“這樣吧,咱倆一起,能洗快些,好不好?”
“那就多謝大哥哥啦。”小女孩開心地答應了。
堂屋內。
秀梅為了招待客人,到墻角邊拿著個長棍,打算把藏在房梁上平時舍不得吃的食材取下來。
而寧錦璃站在一個勉強能稱為灶臺的土石堆前,看到個煮食物的銅罐里有半渾濁的水,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怪味兒,想著應該是刷鍋水,就提起來走到堂屋門邊往外倒掉了。
秀梅聽到動靜轉過頭,沒忍住發出一聲急促的驚呼。
“怎么了秀梅姐?”寧錦璃問道。
秀梅滿眼都是心疼之色,“寧姑娘……那……那是我家要喝的湯……”
“湯?”寧錦璃傻眼了,“你們就喝這種東西?”
秀梅急忙說:“不是用來招待你的,那是昨天我抓了幾只小魚小蝦燉了吃剩下的,本打算今日用一半加點蔬菜煮了,另一半用來煮糧。”
寧錦璃整個人都是懵的。
“沒事沒事……”秀梅忍著心疼擠出個笑容,“你倒了就倒了吧,是我失禮,讓你看笑話了。”
接著她捧著剛取下來的食材,寶貝似的給寧錦璃看,一邊說:“等下我給你們煮這些吃,這是我丈夫生病前在山里打到的山雞,還有一些我收拾干凈的粟米。”
寧錦璃眼淚唰地一下流出來了。
秀梅慌忙道:“寧姑娘你別哭呀,我看得出來,你應該是大戶人家出身的閨女……這些東西若實在入不了你的口,我……我再去找別的。”
“不不不,”寧錦璃擦著眼淚說,“秀梅姐,你稍微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她一個箭步跑到了茅草屋外,然后快速找到個偏僻位置,集中精神運轉內力,在面前打開了一道連接了現代世界中工廠倉庫那邊的時空之門。
秀梅不知道她要去哪,擔心她人生地不熟亂跑被衙役發現,就追到了外邊,可是并沒有看到寧錦璃的身影,不免開始著急了。
不過,只是片刻時間,寧錦璃從茅草屋旁邊走了出來。
秀梅愣住,自己明明已經繞著周圍找了幾圈也沒見著人,她這是……怎么冒出來的?
“秀梅姐,快進屋。”寧錦璃懷抱著個紙箱子說道,“我給你拿吃的來了。”
秀梅帶著一腦袋霧水跟了過去。
寧錦璃把大紙箱放到地上,邊從里邊掏東西邊說:“這是大白菜大蘿卜,這是鮮豬肉和鮮雞蛋,以及粉條、大米、油鹽醬醋糖……我還給你帶了兩個鐵鍋,先湊合用著。”
看到這些東西,秀梅整個人都呆滯了。
“寧……寧姑娘……”秀梅用力揉了揉眼睛,“這個方方正正材質獨特的箱子,是某種有法術的神仙寶物嗎?”
這個時代還沒有出現造紙術,所以這里的人連紙都不知道,更別說紙箱子了。
寧錦璃把紙箱子一撕,“這就一紙箱,不是寶物。”
“那這些……”秀梅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觸摸寧錦璃擺出來的東西。
寧錦璃面帶微笑,“我來做一頓菜,邊做邊逐一給你講解。”
由于做菜條件很有限,寧錦璃便用一個鐵鍋做豬肉白菜蘿卜燉粉條,另外一個鐵鍋煮米飯。
這種對于現代人來說再尋常不過的飯菜,卻讓秀梅如同看到了神跡。
不僅這些食材在她眼中極為精致,就連調料以及包裝袋和瓶瓶罐罐都超出了她的認知,更別說那兩口鐵鍋了。
她內心的震撼已經無法用語來形容。
寧錦璃對于她這樣的反應倒已經習以為常,想當初給臨仙村的將士百姓送東西的時候,哪個不是大受震撼。
“來,嘗嘗。”寧錦璃夾起一塊肉,吹涼了些,遞到秀梅嘴邊。
秀梅在菜還沒熟的時候就已經被從未聞到過的香味勾得咽了無數次口水,現在肉遞到嘴邊,濃郁的香氣直鉆鼻孔。
她忍不住一口咬進了嘴里。
瞬間,這輩子都不曾嘗過也不曾想象過的美味漫延整個口腔。
兩行眼淚也在這一刻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寧姑娘……”秀梅淚眼婆娑,突然重重跪了下去,“寧姑娘您是神仙對不對?!求求您,救救我丈夫!”
“啊?這才做一頓飯呢,你就把我當神仙了?快起來快起來。”寧錦璃趕忙攙扶。
秀梅卻不肯起,邊流淚邊說:“寧姑娘先是搭救了我,然后又憑空帶來了這么多我不曾見過的食物和寶物,做出來的菜也絕不是凡間能出現的,除了神仙,我實在想不出來您還會是什么……”
“好啦,我答應你盡量救你丈夫,”寧錦璃認真道,“但你不能這么跪著,起來說話,好好告訴我,他是什么情況。”
秀梅緩和了下情緒,擦著眼淚道:“他是去服徭役,活活累成那樣的。”
“河灣縣真是奇怪,”寧錦璃皺眉,“莫名其妙的稅不說,徭役怎么還這么重?不把勞動力當人嗎?”
秀梅眼神里突然爆發出強烈的憤恨,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道:“都怪那個天打雷劈的當今君王蕭啟棣!他就是個畜生!我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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