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問得喬星月啞口無,“……”
    這兩個娃昨天才認了爹。
    這四年多來,兩個娃跟著她走南闖北,所到之-->>處,總有人編排兩個娃是沒爹的野種。
    好不容易有了親爹,還是她倆最喜歡的中銘叔叔,卻親眼見著謝中銘被保衛科的人帶走。
    喬星月能不明白這兩個娃為啥見到她回來,卻沒見謝中銘回來時的心情嗎?
    兩個娃滿臉淌著淚水,哽咽著,抽泣著。
    這回說話的,是聲音軟軟糯糯的寧寧,“媽媽,我和姐姐是不是又要成沒爹的野孩子了?”
    黃桂蘭跟著有些哽咽。
    不是因為自己的兒子還留在保衛科,而是想起這兩個娃這幾年沒爹的日子,到底是怎么捱過來的。她忙看了謝江一眼,見夜色下謝江愁眉不展,就知道中銘的事情不只是被舉報搞破鞋那么簡單。
    謝江趕緊蹲下來,摸了摸安安寧寧的小腦袋瓜,耐心又溫柔地安慰著,“乖孫女,你們咋可能成沒爹的野孩子,還有爺爺奶奶和太奶奶疼你們。你們爹接到一個新任務,要等幾天才能回來。”
    “爺爺,你沒騙我們吧?”安安昂著小腦袋問。
    謝江沒撒過謊,即使面對的是小娃娃,依舊有些不自在,卻沉了沉聲,“爺爺是首長,咋可能騙人,你們爹執行公務,會在外地多待幾天。”
    安安趕緊又問,“多待幾天是幾天?”
    “……”謝江后背緊繃,“那得看他有沒有完成任務,任務完成了,興許就提前回來了。”
    他把兩個娃娃抱起來,左手一個,右手一個,見小馬扎上還放著面條,那面條明顯已經坨掉了,“跟爺爺回屋吃飯。”
    抱著兩個娃,謝江見著迎上來的老太太,又耐心地叮嚀了一句,“媽,你走慢點,小心門檻。”
    老太太想問問兒子,自己的孫子到底啥時候能回來,但部隊有部隊的規矩,有些事情不是能隨便打聽的,便忍著沒問。
    夜里。
    謝江坐在堂屋里,手捧著搪瓷杯。
    堂屋的拉線燈泡懸在房梁中央,昏黃的光線下,浮塵在光柱里慢悠悠地飄著。
    燈泡是15瓦的,亮度剛剛夠照亮八仙桌周圍的一小塊地方,卻照不透謝江眉頭間的褶皺,也驅不散滿屋子的沉郁。
    謝江坐在八仙桌側旁的太師椅上,背脊挺得筆直,哪怕此刻滿心焦灼,軍人的風骨仍舊沒半點松懈。
    搪瓷杯里的茶水早就涼透了,幾片茶葉沉在杯底,泡得發蔫。
    布滿老繭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搪瓷杯的杯蓋。
    他把杯蓋啪嗒一聲扣上,沒兩秒鐘又猛地揭開,揭開了又扣上,如此反復。
    黃桂蘭從老太太屋里走出來,見他一籌莫展坐在太師椅里,跟著愁容滿面地坐在對面的方凳上,“老謝,到底啥情況。”
    方才安安寧寧在,黃桂蘭也不好開口問。
    敵特分子這件事情,關乎到部隊機密,謝江沉聲,“桂蘭,這事你就別打聽了。總之你信咱兒子,他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不會有事的。”
    就是那趙光亮,不知道會不會有啥卑鄙手段。
    之前趙光亮公報私仇,利用職務之便,在審訊室逼供一個跟他有過節的老同志。
    那老同志是活著進的審訊室,出來的時候卻沒氣了。
    那老同志正好有心臟病,審訊室傳出來的話是說:老同志突發心梗去世,和審訊無關。
    盡管這次事件,上頭有調查過,可最后還是不了了之。
    謝江就怕趙光亮把這卑鄙的手段,用在他家老四身上,幸好今天星月平安無事地放出來了,否則這會兒他更擔心。
    “桂蘭,你上樓去瞧瞧,星月和兩個娃睡了沒。要是沒睡,你讓星月下樓來,我跟她聊聊。”
    黃桂蘭起身,“今天保衛科幸好只是扣留了中銘,沒把星月扣著……”
    “嗒嗒嗒……”
    正說著,喬星月從二樓走下來。
    見到老兩口都還沒睡,她趕緊走過去,“爸,媽。今天保衛科的人懷疑我是敵特分子,這事牽連到了中銘,我實在是過意不去。爸,有件事情,我必須跟你聊聊。”
    她站在謝江面前。
    謝江慈祥道,“這事不怪你,坐下來說。”
    喬星月落座后,簡單地陳述了一遍,“爸,我這身本事是跟著山唐村一對城里下放來的老夫妻學來的。那對老夫妻一個是人民教師,一個是醫生。他們可以證明我的清白。這事派人去山唐村查一查,就清清楚楚了。我不是啥敵特分子,更不可能從安安寧寧爹那里獲取啥機密。”
    跟人識字學醫、學本事這件事情,是喬星月杜撰的。
    但事實上,山唐村確實有這么一對被下放的老夫妻,他倆在她帶著兩個娃走投無路時,給她口吃的,讓她住下來,救了她們娘仨。
    她后來住的那三間茅草屋,就是這對老夫妻留下來的。
    不幸的是,這對老夫妻在短短半個月內,先后離世。
    往山唐村的人一打聽,就能知道這對老夫妻的存在,大家也都知道他倆一個教書,一個是大夫。
    “爸信你。”
    謝江目光篤定。
    這篤定的目光里,有著對兒媳婦的認可,更是一個老首長對是非對錯的正確判斷,“你咋可能是啥敵特分子。”
    謝江又補充道,“爸正想問你,你說的這些也正好派上用場。”
    說著,他起了身,“我去找你陳叔。”
    走到堂屋門口,謝江又回過頭來,慈祥的目光落在喬星月身上,“星月,總之,有爸在,別人要是懷疑你的身份,爸定會護住你,不會讓人往你身上亂扣任何帽子。”
    說著,目光落在黃桂蘭身上,語氣輕柔地吩咐了一聲,“桂蘭,我去一趟老陳那里,不用等我。”
    黃桂蘭點了點頭,和喬星月一起目送著謝江那挺拔偉岸的身影,消失在堂屋門口。
    喬星月為自己能嫁到這樣明事理、有教養、情緒穩定、三觀正、家風正的婆家而感到欣慰。
    這時,黃桂蘭拉住了她的手,輕聲安慰,“星月,你和中銘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別太擔心,啥事還有你爸頂著呢。”
    “媽,是我連累了中銘。”喬星月眼里有淚花。
    就在這時,堂屋門外傳來了陣急促的腳步聲,嗒嗒嗒……聽著不只一個人。
    堂屋外,夏夜的蟬鳴正烈,樹梢上的知了“嘶啦嘶啦”扯著嗓子,混著院角此起彼伏的蛙鳴聲,裹著這盛夏夜特有的燥熱。
    外面的步子聲又沉又急,帶著一股子慌慌張張的沖勁,踩在院落里的石子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像雨點砸在鐵皮上。
    腳步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
    聽得喬星月和黃桂蘭胸口莫名一緊,莫非是謝中銘在保衛科出了啥事?
    兩婆媳趕緊朝屋外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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