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張嫂聞著灶房里飄來了一陣香氣,她起了身朝灶房里走去。
灶臺前,喬星月翻炒著鍋里的苕皮炒回鍋肉,那香味讓張嫂子不由咽了咽口水。
張嫂子的注意力,卻不在鍋里的肉上,而是喬星月一張白皙光滑的臉蛋上——嘖嘖!這閨女是長得真俊,難怪大院里好幾個軍官都想找她來說親。
張嫂子一進灶房,就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喬星月一聽是來給她說親的,她把炒好的苕皮回鍋肉一鏟一鏟地裝進搪瓷盤里,那動作干脆利落,沒有因為張嫂子的話而慢半分,隨即干脆利落道:
“張嬸,勞您費心了。我現在只想參加高考,好好在謝家干活,帶好我的兩個閨女。真沒想過要再嫁人。”
再說了,她男人已經找到了。
只不過她還沒想好,要怎么和謝中銘攤牌。
估計她跟謝中銘說她是胖丫,謝中銘未必肯相信,畢竟胖丫兩百多斤,在鄉下沒上過學,大字不識,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張嫂子還想再爭取爭取。
喬星月三兩語將人打發了。
瞧著張嫂子失望而歸,黃桂蘭終于松了一口氣,幸好星月沒答應,否則就沒她家中銘啥事了。
晚飯后,黃桂蘭把謝中銘叫到自己屋里,把張嫂子過來給星月說親的事告訴了謝中銘。
謝中銘額角緊崩,“媽,那喬同志咋說的?”
“緊張成這樣?”黃桂蘭故意打量著謝中銘。
十五瓦的燈泡下,映著他眉眼未動的冷靜模樣。
可只有黃桂蘭知道,她這兒子是故作冷靜,心里不知道得有多緊張呢。
謝中銘貼在軍褲褲縫的手,不由攥緊,看似淡淡道,“我就是隨口問問。”
黃桂蘭笑道,“媽不逗你了,告訴你吧,星月沒答應你張嬸。這閨女,是真不想再改嫁了。中銘,你有沒有問一問陳師長,你的離婚報告啥時候能批下來?”
“中銘在嗎?”兩母子正說著話,外頭傳來陳師長陳勝華的聲音。
堂屋里一個人也沒有。
謝江和喬星月在老太太屋里,因為喬星月在給老太太扎著銀針。
雖然老太太腿腳好了,能杵著拐杖走路了,但喬星月希望老太太腿腳更有力,想讓老太太丟掉拐杖,所以得繼續治療,安安和寧寧則在旁邊守著老太太。
聽聞陳師長的聲音,謝江和謝中銘黃桂蘭三人,同時從各自的屋子里走出去,站在堂屋前。
陳師長說明了來意,“中銘,你的離婚申請,上頭有回復了。”
最先開口的是黃桂蘭,因為黃桂蘭最著急,“批了嗎?”
陳師長皺著眉頭,看樣子有些棘手,“上頭的回復說,中銘媳婦掉河里被大水沖走后,不能確定是生是死。要是一年后,還沒有她的消息,才能判定她確實已經過世,離婚申請這才能批下來。”
還要再等一年!
十五瓦的燈泡下晃了晃,映著謝中銘焦灼的神色。
昏黃的燈光像是層薄紗,勉強裹在他筆挺的身姿上,他手指攥緊,指節泛白。
堂屋外是沉沉的夜色,屋里是比夜色更濃的一籌莫展。
黃桂蘭沉沉嘆一口氣道,“咋還要等那么久,到時候咱家中銘都二十七八了。老陳,中銘當年是被算計了,才娶了胖丫的,這你也知道。那胖丫和胖丫媽思想有問題,就光這一點,胖丫也沒資格當軍嫂子,咱家中銘提離婚,也是正當理由,應該被批準才是呀。”
謝中銘倒是不怕自己再過一年就二十七八了。
主要是,他現在頂著有婦之夫的身份,想要照顧喬同志母女三人,連資格也沒有。
但這是上頭的決定,他絕對服從命令。
只是一想到自己連靠近喬同志的資格也沒有,胸口便堵堵的。
喬星月剛好給老太太扎完銀針,站在老太太的屋子門口,聽得清清楚楚——看來,和胖丫離婚是謝團長和蘭姨迫切希望的。
他們一刻都不想和胖丫有任何關系。
陳師長瞧見了喬星月,眉間愁容散去,笑道,“星月,正好,陳叔找你也有事。上次陳叔跟你提的事情,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組織上有個秘密任務,需要男女搭配著做,才能不暴露身份。
如果喬星月這樣有膽識、有智慧,處理應急事件又冷靜從容,而且身手了得的同志加入,他們執行任務的時候勝算的幾率便大了許多。
喬星月還沒說話,謝江拍了拍陳勝華的肩,道,“老陳,星月的情況你也知道,她單親帶著兩個孩子,實在是不方便經常和兩個娃分開。你就別為難她了。”
黃桂蘭也怕喬星月成為陳師長的手下,到時候經常要去執行任務,多危險,“老陳,你看兩個娃也離不開媽媽,這件事情還是算了吧。”
陳師長覺得有些惋惜,但他還是想再爭取一下,“星月,如果你愿意,陳叔讓你走特殊人才的入伍標準,工資津貼按照正排級發放,每個月65塊。”
喬星月委婉拒絕道,“陳叔,我不是看中多少津貼,實在是兩個孩子真的離不開媽媽。”
唉!
陳勝華一腔遺憾,但又不能勉強,“是陳叔唐突了,安安寧寧確實需要你留在身邊照顧。”
……
夜里九點。
安安和寧寧已經睡下了。
喬星月的屋里還亮著燈。
謝中銘瞧見了,輕輕地敲了敲門。
喬星月打開門,“謝同志,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
“你還在復習功課?”謝中銘不答,反問。
這段時間,喬同志為了參加高考有多努力,他看在眼里,他想了想,道,“喬同志,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跟你講一講。”
他朝屋里看了看,安安寧寧已經睡著了,喬星月的桌前擺著書和筆記本,看來確實是在復習。
喬星月疏離道,“不麻煩謝同志了。”
“一點也不麻煩,我有時間。”
“真的不用了。”喬星月推著門,準備關門了,“謝同志,早點睡吧。”
就是她這疏離分寸感,和她與他保持著的距離感,讓謝中銘胸口堵堵的。
門縫一點一點地合上時,謝中銘不知道自己在失落個啥,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突然,門縫又被推開。
喬星月站在門口,想了想,問,“謝同志,你很想和胖丫離婚嗎?”
夜色下,謝中銘貼在軍褲褲縫的雙掌,不由攥緊。
他正要回答,喬星月干脆利落道,“謝同志不用告訴我了,早點休息。”
說完,她關了門。
回到桌前時,她沒有再看高考的復習資料,而是拿出了那張被燒毀了一半的《青年報》。
報紙上有謝中銘的尋人啟示,上面留了謝中銘在部隊的聯系電話。
第二天,喬星月單獨去了郵局。
這個年代,想要打一通電話,必須到郵局排隊。
喬星月填了單子,把要打的電話寫在申請單上,又交了一塊錢的電話費,一會兒打完電話會根據實際通話分鐘數多退少補。
然后,坐在郵局的長條凳上,等著工作人員在喇叭里叫號。
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襯衣扎在翠綠色的百褶裙里,衣服一扎起來,顯得腰間又細又瘦,一根扎在右側的馬尾辮上也系翠綠色的絲帶。
那高高的個子,白皙的皮膚,惹眼的容貌,惹得郵局的工作人員和來郵局辦理各種業務的人,不由多看了好幾眼。
她坐在長條凳上,思索著她和謝中銘這層不清不楚的關系,并沒有注意到大家都在打量她,議論她是個長得漂亮的姑娘。
既然謝中銘和蘭姨都那么迫切地希望,和胖丫擺脫關系,那她就同意離婚,也不用讓謝中銘等上一年的時間。
喇叭里,叫著她的名字:喬星月喬同志,到你打電話了。
“哎!”喬星月起身,“來了。”
她走到公用電話的桌前,照著報紙上的電話號碼撥出去,然后轉了分機號。
……
錦城軍區,第六師,某團部平房。
接到電話的人,是肖松華,肖松華旁邊站著的人是江北楊和江北松,還有陳嘉卉。
肖松華的嗓音偏硬漢,粗粗糙糙的,卻很有禮貌,“你好,同志,你找哪位?”
那頭,喬星月握著電話,干脆利落道,“同志,你好。我是謝中銘謝團長的媳婦胖丫,麻煩幫我轉告一下,我同意離婚。”
電話這頭的肖松華,半天沒反應過來,“啥,你是胖丫,你,你不是掉河里被水沖走了嗎?”
“對,我是胖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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