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的歡愉早已蕩然無存,剩下的,是彌漫在每個人心頭的濃重陰影和刺骨的冰寒。這秋狩場,終究是變成了一個流血的陰謀舞臺。而幕后黑手,依舊隱藏在迷霧之后。
成德帝就那樣靜靜地站著,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鐵青的臉上,是山雨欲來的風暴,是帝王一怒伏尸千里的前兆。他知道,這場針對他的刺殺,絕不會結束。
這時,衛弘睿和衛弘禎率隊歸營,關于獵場因死鹿扯皮之事,終是在諸位大臣勸解下得以平息。
當他們見到眼前的慘狀,臉色驟然大變。衛弘睿踉蹌上前,撲通跪倒在成德帝面前,聲音顫抖:“父皇,兒臣來遲,萬死難辭其咎!”衛弘禎亦緊隨其后,俯首請罪。
成德帝眼皮都沒有抬,冷冷道:“你們兩個,給我跪到天黑!”
“兒臣遵旨!”
“兒臣遵旨!”
原本七日的秋狝之期,就此戛然而止。成德帝將“瑞獸呈祥”玉如意賜給了救駕有功的崔一渡,賜江斯南玉壺一盞,以彰其臨危不懼之勇。其余有功將士皆得賞賜,陣亡侍衛厚葬,撫恤加倍,蔭及子孫。
御林軍另一位副統領王初實因護衛不牢,讓刺客潛入圍場,當場褫奪官職,押入天牢候審。他的職權交給沈沉雁,由其全權執掌御前安危。太師黨在御林軍中的勢力遭到清洗。
成德帝返鑾途中,一不發,馬蹄聲沉重地踏在官道上,卷起塵煙。恒王陪同成德帝坐在御輦里,見成德帝面色陰沉似水,不敢多半句。
成德帝凝視著遠方漸暗的天際,忽而低聲一嘆:“熙寧,你說我這幾個兒子,哪個更像我?”
恒王垂目,聲音低緩:“陛下之子,皆有天家風骨,然各得其性。大皇子果毅,二皇子忠勇,三皇子機敏,六皇子……赤誠動人。”他頓了頓,才又道:“若說最似陛下者,臣弟以為,是那份臨危不亂、藏鋒于內的沉靜,倒與三皇子近些。”
成德帝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目光仍停留在天邊那抹殘血般的晚霞上。許久,他才緩緩道:“朕倒覺得,宸兒最像朕,可惜……”聲音輕得像自語,他一想起那個身體羸弱不堪、萬念俱灰的太子,心頭涌起一陣難以喻的酸楚。
“皇兄不必難過,他現在湯藥與佛法之間尋得了一方清凈,說不定過得自在。”
“但愿如此。熙寧,你記得代朕去看他。”成德帝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陛下放心,他是我的侄子,臣弟絕不會讓他受苦。”恒王眼角余光瞥見成德帝袖中微微顫抖的手。
御輦緩緩前行,暮色四合,天地蒼茫,成德帝不再說話,他閉目倚坐,指尖輕輕摩挲著扳指,仿佛觸到了命運幽微的脈絡。風自簾外吹入,拂動龍袍一角,也拂不去眉宇間深鎖的思量。
那個曾被寄予厚望的太子,終究沒能承住這江山的重量,可帝王之家,情深不壽,道是無情卻有情。
剩下的兒子,哪一個又能真正承得住這權柄的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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