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接受了高強度的預處理化療。藥物無情地摧毀著他體內病變的造血系統,也帶來了劇烈的反應。嘔吐,發燒,黏膜潰爛……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層流病床上,脆弱得像風中殘燭。
蘇晚穿著無菌服,日夜不離地守在倉外,透過那扇厚厚的玻璃窗,眼睛幾乎不敢離開兒子片刻。每一次安安因痛苦而蜷縮,每一次他對著電話虛弱地喊“媽媽”,都像有刀子在剜她的心。
但她不能倒。
希望就在前方。志愿者那邊一切順利,造血干細胞已經成功采集,正在送往醫院的路上。
沈念念幾乎天天來,隔著玻璃給安安打氣,給蘇晚帶換洗衣物和飯菜,用她咋咋呼呼的方式驅散著沉重的氣氛。
“寶貝兒挺住!等你出來,念念姨帶你去吃炸雞,把全世界最好吃的都給你買來!”
“晚晚你快吃點,別兒子還沒好你先倒了!那王八蛋指不定在哪兒偷著樂呢!”
顧時淵成了他們最堅實的技術和后盾。
他協調著整個醫療團隊,密切關注著安安的每一項指標,同時還要應對傅氏醫療團隊那邊不時發來的、打著“會診”旗號實則充滿刁難的質詢。
但他總能沉穩地化解,將所有試圖伸向這次手術的黑手,毫不留情地擋回去。
“一切按計劃進行。”他總是這樣對蘇晚說,語氣平靜,帶著讓人信服的力量。
蘇晚看著他忙碌的背影,看著他鏡片后專注而溫和的眼睛,心中充滿了感激。這種并肩作戰、被無條件支持和保護的感覺,是她從未在傅瑾琛那里得到過的。
那個名字,那個人,似乎已經離她的世界很遙遠。
期間,傅瑾琛沒有再出現。但蘇晚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始終盤旋在周圍。偶爾有陌生的面孔在移植區外徘徊,偶爾會有來自醫院高層的、關于“家屬意見”的側面詢問。
但他所有的動作,都被顧時淵和醫院方面默契地擋住了。
蘇晚知道,他還在試圖干涉,試圖證明他的掌控力。可他的這些手段,在鐵一般的醫學事實和嚴密的程序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她對他最后的一絲因為過往而產生的復雜情緒,也在這段時間里,被消磨殆盡。只剩下徹底的漠然。
……
終于,到了移植當天。
無菌倉內,一切準備就緒。那份承載著生命火種的造血干細胞懸液,被小心翼翼地送入,沿著輸液管,一點一滴,流入安安虛弱的身體。
蘇晚緊緊貼在玻璃窗上,雙手合十,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聽不見里面的聲音,只能看到醫生護士們忙碌而有序的身影,看到那袋鮮紅的液體緩緩減少。
沈念念站在她身邊,同樣緊張的大氣不敢出,攥著蘇晚的胳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倉內的醫生朝外打了個“ok”的手勢。
輸注過程順利!
蘇晚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被沈念念和旁邊的護士及時扶住。巨大的虛脫感席卷而來,但隨之涌上的,是更洶涌的喜悅和后怕的淚水。
“成功了……第一步成功了……”她喃喃自語,眼淚洶涌而出。
但這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接下來的日子里,安安需要闖過感染關、排異關……每一關都生死攸關。
蘇晚不敢有絲毫松懈,依舊日夜守候。
在移植后的一個傍晚。蘇晚正隔著玻璃,輕聲給里面昏睡的安安念故事書,試圖用聲音給他力量。走廊盡頭,出現了一個她幾乎快要遺忘的身影。
傅瑾琛。
他沒有穿往常那樣一絲不茍的西裝,只著一件深色襯衫,身影在空曠冷清的走廊燈光下,竟顯出幾分寥落。
他沒有靠近,就那樣遠遠地站著,目光隔著長長的距離,落在移植倉這邊,落在蘇晚身上。
蘇晚察覺到了那道視線,抬頭看了一眼。
很平靜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