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碎紙片,風一吹,就無孔不入。
傅氏的危機在財經版面上是冰冷的數字和術語,但在柳茹有意無意地透露,經由李曼那張巧嘴,在觥籌交錯的貴婦圈里發酵,再傳到月子中心這個相對封閉的環境時,已經變成了繪聲繪色的故事。
“聽說了嗎?傅氏那個掌舵人,傅瑾琛,在國外病得快不行了!”
“咳血了!視頻會議的時候直接暈倒,畫面都掐了!”
“傅氏股票都快成廢紙了,銀行都在逼債……這下真要垮了……”
走廊轉角,兩個換班的護理人員低聲交談,語氣里帶著一絲對豪門秘辛天然的興奮。她們沒注意到,虛掩的門后,蘇晚正抱著安安,準備去陽光房。
聲音清晰地鉆入耳朵。
“咳血”、“暈倒”、“要垮了”……
蘇晚的腳步釘在原地。懷里安安咿呀了一聲,用小拳頭蹭了蹭她的胸口,她才猛地回神。
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她以為自己可以完全割裂。傅瑾琛是傅瑾琛,她是她。他的商業帝國,他的健康安危,都與她無關。她只需要守著安安,在這個被精心安排好的牢籠里,等待一個未知的出路。
可聽到他可能病重垂危的消息,那股瞬間沖上頭頂的冰涼和隨之而來的心慌,騙不了人。
不是無動于衷。
她深吸一口氣,抱緊孩子,快步從轉角走出。交談聲戛然而止,兩個護理人員看到她,臉上掠過一絲慌亂,匆匆低頭問好。
蘇晚沒看她們,徑直走向陽光房。步伐依舊平穩,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沁出了一層薄汗。
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灑進來,暖融融的。她卻覺得有點冷。
周銘來時,她正看著窗外發呆。安安在她旁邊的嬰兒車里,握著搖鈴,自得其樂。
“蘇小姐。”周銘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恭敬,但細聽之下,帶著緊繃。傅氏風雨飄搖,傅總那邊情況不明,他肩上的壓力可想而知。
蘇晚沒回頭,聲音平靜:“外面傳聞,傅瑾琛病重,咳血了?”
周銘心里一咯噔。消息封鎖得極嚴,怎么會……他立刻想到柳茹和李曼那個圈子。流蜚語,永遠是攔不住的。
他斟酌著,不敢完全否認,也不敢如實相告:“傅總的身體確實有些不適,瑞士那邊的醫療團隊正在全力……”
“我要聽實話。”蘇晚打斷他,終于轉過身。陽光下,她的臉有些蒼白,眼神卻清亮銳利,直直盯著他,“周銘,我不是需要被蒙在鼓里的瓷娃娃。告訴我,他到底怎么樣了?”
周銘在她目光的逼視下,感到一陣壓力。他想起傅總之前的命令,涉及自身病況,尤其是嚴重時,需淡化處理。但此刻,面對蘇晚那雙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他知道,敷衍不過去。
他垂下眼,聲音低沉了幾分:“視頻會議時,傅總情緒激動,咳嗽加劇,確實……咳出了血絲。會議中斷后,醫生用了藥,現在情況暫時穩定,但需要絕對靜養。”
蘇晚的心又沉了沉。那個永遠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也會倒下嗎?
“傅氏呢?”她問,聲音干澀。
周銘苦笑:“很不好。幾個大項目停滯,合作伙伴要求提前還款,銀行也在施壓……資金鏈,非常緊張。股價……您看新聞就知道了。”
四面楚歌。內憂外患。
她沉默了很久。陽光房里的寂靜,只剩下安安玩搖鈴的細微聲響。
她不該關心這些。他傅瑾琛的死活,傅氏的存亡,與她何干?他甚至連她身世的真相都要隱瞞。
可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現他離開那天的樣子。消瘦,蒼白,咳嗽時肩背微微佝偂,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帶著她看不懂的疲憊和……別的什么。
還有更早之前,在那些不算愉快的交鋒里,他偶爾流露出的、近乎偏執的掌控欲,以及在她孕后期,那些悄無聲息送到她面前的、合她口味的小點心,深夜書房外,他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恨嗎?怨嗎?是的。那些冰冷的交易,替身的羞辱,失去自由的憤怒,依舊刻在骨子里。
但……希望他死嗎?
不。這個答案清晰而堅定地跳了出來。
為了安安,也為了……那一點連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復雜難的情緒。
“我知道了。”她最終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重新轉向窗外,不再看周銘。
周銘看著她單薄而挺直的背影,心里嘆了口氣。這位蘇小姐,心思藏得太深了。他默默退了出去。
接下來的幾天,蘇晚看似一切如常。喂奶,哄睡,在月子中心允許的范圍內散步。但她看財經新聞的頻率明顯高了,拿著平板,一刷就是很久,眉頭微蹙。
傅氏的股價依舊跌跌不休。壞消息一個接一個。
她心里那根弦,越繃越緊。
這天夜里,安安莫名哭鬧,好不容易哄睡,她卻毫無睡意。鬼使神差的,她拿起手機,找到了那個幾乎從未主動聯系過的號碼——傅瑾琛。
指尖在撥號鍵上懸停良久,最終,還是移開。她能說什么?問候?關心?以什么立場?
她點開短信編輯框,打了幾個字:“聽說你病了,還好嗎?”
刪掉。
太刻意,太軟弱。
又打:“安安今天會笑了。”
還是刪掉。
像是在用孩子當借口。
最終,她什么也沒發出去。將手機扔到一邊,心里一陣煩躁。
傅瑾琛的高燒反反復復。強效藥壓制著病情,也消耗著他的精力。他大部分時間在昏睡,偶爾清醒,便是處理堆積如山的公務。
電腦屏幕上,是又一份措辭嚴厲的律師函。要求傅氏對某個擱淺項目的損失進行天價賠償。
“傅總,這筆資金如果現在支付,我們的現金流會立刻斷裂。”視頻那頭,
cfo的聲音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