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會里那些平日里對他恭敬有加的老狐貍們,也坐不住了。視頻會議上,質疑和施壓的聲音此起彼伏。
“瑾琛,這件事必須有人負責!傅氏的聲譽不能就這么毀了!”
“當初投資‘啟明’的決策流程,是否存在漏洞?”
“你現在人在國外,國內群龍無首,局面很難控制啊!”
傅瑾琛面對著屏幕上不斷跳動的、一片慘綠的股價曲線,以及會議室里那些或焦慮或不滿的面孔,下頜線繃得像一塊冷硬的石頭。
他必須穩住。必須。
“負責?”他對著麥克風,聲音透過網絡傳輸,帶著一絲失真的冰冷,卻依舊有著懾人的力量,“我當然會負責。但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是解決問題的時候。”
他語速極快,條理清晰地下達指令:
“第一,立刻啟動危機公關最高預案,成立專項小組,我親自牽頭。”
“第二,對外發布官方聲明,承認傅氏旗下基金在‘啟明’項目上存在審核失察,承諾將全力配合監管部門調查,并成立投資者權益保障專項基金,依法依規處理后續事宜。”
“第三,安撫核心合作伙伴,我稍后會親自與他們通話。”
“第四,啟動內部徹查,所有涉及‘啟明’項目投資決策、盡職調查環節的人員,全部停職接受審查!”
他的指令果斷而強硬,暫時壓制住了會議室內嘈雜的聲音。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強硬的表象下,是何種的焦頭爛額。
高強度的工作和巨大的精神壓力,讓他本就因病毒感染而虛弱的身體發出了警告。喉嚨發癢,咳嗽一陣陣襲來。他開始還極力壓抑,對著麥克風時盡量避開,但劇烈的震動還是通過設備隱約傳了過去。
“傅總……”周銘在連線中擔憂地開口。
“沒事!”傅瑾琛厲聲打斷,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口,壓下喉間的腥甜,“按我說的去做!立刻!”
會議結束,屏幕暗下去。
傅瑾琛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劇烈地咳嗽起來,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肺部像被撕扯一樣疼痛。
醫生很快進來,面色凝重:“傅先生,您必須立刻接受更詳細的檢查!您的癥狀……”
“我沒時間!”傅瑾琛喘著氣,揮手打斷他,眼神銳利而固執,“給我開點鎮咳的藥,最強的。”
他現在不能倒下去。傅氏不能亂。那些虎視眈眈的對手,那些搖擺不定的股東,還有……國內那個剛剛失去一個孩子、身心俱疲的女人,和那個還在保溫箱里掙扎的、他尚未謀面的兒子。
他不能倒。
愧疚感和責任感,像兩條鞭子,抽打著他,讓他無法停下。
他拿起私人手機,下意識地點開那個加密的相冊。里面只有寥寥幾張照片,是周銘偷拍的。一張是蘇晚抱著孩子出院的側影,她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身形單薄。另一張是孩子躺在嬰兒床里,小小的拳頭握著,睡得正香。
他看著照片,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他錯過了孩子的出生,讓她獨自面對生死。如今,在她和孩子最需要穩定和安全的時候,他又讓傅氏陷入了如此巨大的危機,連帶著她們也可能被推上風口浪尖。
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將他溺斃的無力感和焦躁,再次席卷了他。
他給不了她陪伴,現在,連一個安穩的環境都可能給不了。
他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父親?
喉嚨里感覺堵了許多東西,他彎下腰,咳得撕心裂肺。
周銘的加密通訊再次接入,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傅總,剛收到消息,證監會已經決定對傅氏啟動立案調查。另外……北美那邊我們爭取了很久的‘格林項目’,剛剛正式通知我們,合作無限期擱置。”
雪上加霜。
傅瑾琛閉上眼睛,感覺整個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風暴還在升級。
而他,被困在這異國的隔離病房里,獨自面對著這一切。
唯一能讓他稍稍喘息的,只有手機相冊里,那兩張模糊而遙遠的照片。
那是他此刻,在風暴中心,唯一能抓住的,一點點虛幻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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