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馬車上的少年,沒有再去看一眼鼻青臉腫的罪犯。
等待他們的不只是朝廷法度的審判,還有百姓心里的審判。
后者,遠遠高于前者。
而前者,是后者的基石。
少年心中也沒那么多大道理,如果有,年少的驅殼也垂垂老矣。
少年心中的大道理少但不可憐,那一條就該永遠擺在最前邊。
好的,守著。
壞的,干掉。
去往殊都的路很遠很遠,少年心中有個念頭。
三個月后,若我還在,就在輪獄司安個家。
巨少商說,報仇不是赴死。
可仇人的實力遠遠超過如今的方許,不想赴死,當有赴死之心。
然而已經把他拉進家里的家里人,不會讓這赴死之心成赴死之路。
“還有閑心發呆?”
巨少商一腳踹在方許屁股上:“下車,跟著跑!”
“跑?”
方許怔住:“跑去殊都?”
巨少商點頭:“認清你自己,如果你沒有那點特殊的能力,你連二品武夫都打不過,就算你有那點能力,對付三品武夫是你極限。”
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東西,那是三十斤的沙袋。
“背上它,一路跑。”
這樣的訓練不會讓方許在武道上突飛猛進,但最起碼可以增加他將來能活命的概率。
哪怕只是增加了百分之一,作為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家長,巨少商也不會放棄。
從這一天開始,方許開始了他的跋涉。
積跬步,至千里。
第一天三十斤,五天后,他的負重變成了五十斤,十天后,六十斤。
來自琳瑯的心疼和請求被巨少商無視,少女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給方許喊加油。
沐紅腰則總是每天都不經意路過,然后丟給少年一壺水。
從北方到南方,從偏遠至繁華。
殊都,殊人心中的圣地。
這座恢弘大城沒有什么迎接的儀式,方許他們到的時候,卻趕上了一場送別的儀式。
一支醫司隊伍,在新兵營的護送下前往更南方的戰場。
那支隊伍里有很多稚嫩的身影,如方許一樣。
少年與少年,在來和去的交點相遇。
新兵們邁著整齊的步伐,堅定且從容。
方許駐足看著他們一步一步遠行,他們也頻頻側目看著方許。
方許看他們的眼神里充滿敬意。
他們看方許的眼神有敬意也有好奇。
因為方許背著重吾。
站在路邊背著一個大漢的同齡人,讓他們全都忍不住笑。
然后他們看到那少年背著那么重的一個人,卻盡力挺直身子給了他們一個軍禮。
他們回禮。
醫司的人經過,有男有女,他們也在看方許,也在笑。
他們不知道方許正在試圖記住每一張臉,哪怕可能此生再也沒有相遇的可能。
他們也不知道,那個陌生的少年為何向他們每一個人行禮。
不知疲倦,又那么莊重。
也是在這一刻,方許在城門口看到了另一個朝著每個人都揮手告別的人。
一個看不出具體年級,豐神如玉的男子。
穿著一身簡樸的長衫,如方許一樣不知疲倦又那么莊重。
“那是衛先生。”
巨少商站在方許身邊:“論跡醫館的衛先生,醫司里有很多他的弟子。”
送自己的弟子上戰場。
所以他對每一個人的揮手,都那么莊重。
“衛先生是個怪人,他的先生就是太醫院的院正,他本可接任院正.......”
巨少商似乎對這個衛先生充滿敬意。
“他先去靈境山,再入太醫院,到最高的殿堂求學,然后回到百姓身邊。”
巨少商說:“他說,皇帝,大臣,王公,不缺人看病。”
方許默默點頭,再看時,那位衛先生已經不見了。
再看時,卻見那位衛先生倒在地上,血泊之中。
方許把重吾一丟,噌的一聲飛掠過去。
與此同時,蘭凌器和沐紅腰幾乎同時朝著遠處逆向逃走的一個人急追。
方許蹲下來,小心翼翼的把衛先生翻轉過來。
氣息奄奄。
門口的衛兵也擠過來,他們看到是衛先生倒地全都嚇著了。
有人怒罵:“什么畜生,連衛先生也不放過!”
“都城最近這些天,好像死了好幾個郎中。”
方許聽到了,他知道這件事必然不簡單,但現在,他急于給衛先生止血。
他有自制的傷藥,他父母是極好的郎中。
專注中,方許并沒有發現,當他救治衛先生的時候,人群中有一雙陰毒的眼睛盯上了他。
如毒蛇,不但看著,還吐信。
然后匿于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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