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很大,大到方許在此前從來都沒覺得自己和這種地方能有緣分。
省府石城的大街上居然沒有泥土,腳下踩的都是石板。
下雨的時候也就沒了泥濘,一出生就在石城的人學走路都比別處平坦。
琢郡的案子后邊還有很深的東西,比如那個高府丞。
他為什么會煉制靈胎丹,他背后真的有很多怕死的大人物會吃靈胎丹嗎?
那,這個世上有多少人的死是因為他們活著。
石城的路真的比村里好走,很堅實,也寬闊。
方許朝著一個小院走去,那是輪獄司的司座大人暫居之處。
昨天審問張望松父子之后,方許問高境奇呢?
巨少商告訴他,高境奇司座會親自處置。
所以方許知道,高境奇說的那些話可能是真的。
這個小院很破舊,他到的時候,那個身穿青衫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院子里發呆。
巨少商沒來,門外也沒有什么人守著。
這讓方許感覺自己來錯了地方,那般大人物怎該如此輕慢隨意?
“方少酌,進來說話。”
聲音進方許耳朵里的時候,方許距離走到門口還有一步。
院墻破舊依然能阻擋,方許看不到院子里的人。
聲音來的恰到好處,省去了讓他在門外糾結如何開口的時間。
進門之后方許準備見禮,青衫指了指對面的小馬扎:“坐。”
他明明那么隨和,可方許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此時方許甚至覺得,自己心里想的會在同一時間被那青衫感知。
“在想我為什么要在此地見你?是否有深意?”
青衫并不嚴肅刻板,絕非那種刻意營造自己大人物氣場的人。
“我年少在石城求學,住在此地。”
他隨即給出解釋。
方許說:“所以司座回石城就住在這。”
“不住。”
青衫說:“又破又舊,只是回來看一眼。”
但他有感慨。
“回來看一看,感謝一下當初能在這住下的自己。”
方許說:“那時候司座應該也清貧?這里老舊卻能遮風擋雨。”
青衫笑答:“我不清貧,這里遮不了一點,只是我錢有用,不愿花在租住更好的房子上。”
巨少商告訴方許,司座這個人與眾不同,所以聽司座說話要仔細些。
方許想,順著說終究不會有錯。
于是順著說:“把錢花在正道上而不用于享受,所以才有如今的司座。”
青衫瞥他一眼:“喝花酒使人上癮,其他地方忍忍。”
方許:“......”
兩個人閑聊了一會兒,當真是閑聊。
要不是聊著聊著到了案子上,方許都覺得自己面前這人是冒牌貨。
司座哪里是與眾不同,分明就是個灑脫放縱。
“司座,高境奇背后真的有很多人?這個案子真的還會查下去嗎?”
方許必須要問,不只是因為那些慘死的少女。
以及別處未經查實出來的慘死少女。
還因為他大哥,他不想他大哥成為被報復的目標。
如果司座告訴他真的查不下去了,方許不排除自己去做些什么。
青衫問他:“你覺得查不下去?”
方許:“高境奇說有很多大人物牽連其中。”
青衫:“該你發愁?”
方許:“啊?”
青衫:“你品級不夠,能力不足,這不是你該發的愁,什么樣的愁讓什么級別的人去發,自己都沒顧過來,你還越級發愁?”
方許:“那.......讓司座發愁?”
青衫:“查到我能辦的我就辦了,查到我不能辦的讓陛下辦,我發什么愁?那本來就是他的愁。”
方許想給這為灑脫大家磕一個。
真人生明燈,要是照著司座這樣活,人人能活一百多歲。
方許還是不踏實,他試探著問:“到什么級別司座也辦不了?”
青衫回答:“陛下。”
方許一驚:“只有陛下不能辦?那輪獄司權力確實很大了。”
青衫看他一眼:“辦陛下是造反。”
不等方許再說什么,青衫忽然問了一句:“你習慣了先和別人聊別人,最后再問和自己有關的事?”
方許沉默了。
片刻后回答:“報仇的事不是公事,本想最后問的。”
青衫起身,負手而立。
他問:“你在農村生活,應該掰過玉米?你知道掰玉米最重要的四個字是什么?”
方許:“嘁哧咔嚓。”
青衫回眸:“掰對地頭。”
方許:“......”
青衫道:“報仇要知道仇人是誰,報錯仇不是掰錯地頭那么簡單。”
他說:“你自己想找對地頭都難,而我卻能馬上告訴你一個,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后你的一個仇人會到殊都。”
方許猛然起身:“誰?”
青衫說:“巨少商一定告訴過你有個盟友的將軍是你仇人之一,此前查不出他真正身份。”
方許點頭。